周虞默然。
“你是不是不知道,沉默也是犯错?”
“我知道啊。”
周虞用力地揉着额头,脸上浮现出痛苦,但埋在他怀里的李霜看不见。
他的痛苦越来越强烈,然后他闭上眼睛,以不可思议的意志,将这些痛苦吞入心里的空洞,不再表现于神色表情中。
他用仿佛跨越二十多年的精神,漫长无比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李霜抬起头,仰望着他,泪盈于睫,轻声说道:“你说。”
“我不完整。”
“???”李霜蓦地呆住,颊上飞红,“你是不是忘了,我看过你——”
“我说的不是肉体。”
“那是什么?”
“我空洞的哪里是心呢……我该出发了。”
周虞放下在她肩头的手。
“等一下。”
“嗯?”
李霜忽地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努力地向上攀。
周虞看着她靠近的脸和唇,鼻间是她的发香。
他想避开,
但空洞的心里忽然莫名拥堵,那空洞转移,转向他的脑中,
他心堵得慌,
脑子则空得发晕。
于是被她吻住。
李霜的眼泪像河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淌,她用尽了气力,笨拙而努力地亲吻他,直到牙齿磕破自己的唇,有浅浅的血流出。
二楼的扶梯尽头,
梁艾艾站在那里,眼眶通红,看着那个用尽气力喜欢一个人的女人,她心疼得不行。
……
“你嘴怎么破了?”
三手小国产里,吴清清奇怪问道。
“不是我的血。”
吴清清大惊,随即大喜:“霜姐的?”
“嗯。”
“你们和好了?”
吴清清十分开心,手舞足蹈,差点把弟弟扔到挡风玻璃下,
“好家伙!看不出来啊周虞,你这么凶的哦,把人家霜姐都亲……唔,咬出血了。”
“她自己咬破的。”
周虞平静说道。
“反正亲了对不对?”
“对。”周虞不爱撒谎。
吴清清打了个响指,满意说道:“哎呀,好轻松好轻松,我最近压力也很大的,老觉得是不是我破坏了你们的感情,看来我想多了。
不对,是你想明白了!
霜姐人多好呀,
好看又大气,还做得一手好吃的小饼干!”
“我没有……算了。”
周虞懒得解释,专心开车。
他们驱车前往金桥市人民医院。
吴清清早已安排好。
一台冰柜从医院后门抬出,被送上一辆殡仪车。
然后,
殡仪车和三手小国产一起,调转方向,向东边去。
回家。
吴清清要带他回家,在油菜花盛放时。
周虞也要带她回家,在油菜花落之前。
下午两点,他们来到一片广阔的原野,除了一条公路,入眼都是金黄的油菜花,空气里弥漫着油菜花并不算很好闻的浓烈香气。
远处有养蜂人,在辛勤劳作,赶着油菜花正盛的季节,让蜜蜂采蜜。
他们停在一片小山坡下,
山坡上也是芬芳浓郁的油菜花田。
“小的时候啊,就是在这里,我们从山坡上,一路滚下来,玩上整整一天,压折了不知多少油菜花,然后被人家追着跑回家。”
吴清清嘴角噙着笑,格外甜美。
“我知道。”
周虞下意识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哦?”
“孩子纯真的感情,大抵都是这样。”周虞安排了一个还算浪漫的借口。
“嗯,是纯真的。这些天我也在想,我喜欢他的那些年,是那么得纯真。”
吴清清坐在车里,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知道吗,后来,后来人家追到我家里,我爸爸没有办法,把家里的存款都赔给了人家。
再后来,
我们家忽然发达了……呵,现在我知道,是吴女士太厉害了,居然玩了一把漂亮的杀局,把吴家那群老东西全部一网打尽,入主吴家,成了吴家这一代的族长!
然后,
我们家就把这片油菜花地,全部都买了下来!”
“哦。”
周虞淡淡地回应着。
他不是很羡慕有钱人的生活。
此时,
前面殡仪车里的人已经下来,打开后门,抬出一具冰棺,沿着油菜花地里早已开辟好的一条小路,抬向小山坡上,直到这片油菜花地的中心。
“不下去?”
周虞问道。
“下去干嘛,看他入土么?”
“对啊。”
“我怕我会哭。”
“哭有什么不好?”周虞遗憾说道,“我很想知道哭是什么感觉。”
“你没有哭过?”
“没有。”
“那你好可怜哦。”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我听你的,走。”
吴清清不是拖沓的性子,决定了便做,抱着弟弟,打开车门下车。
周虞也跟着下车。
他们沿着油菜花地里的小路,走到中心。
那里早已掘好一座深坑。
冰棺里的年轻人,已被转移到一口棺木中。
吴清清走过来时,正好合上棺盖。
她垂了垂眼帘,
没有眼泪,
出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