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魏皇宫北角有一座高楼,里面临时存放了大量的书籍古物,由于去年战事频繁,魏国许多书籍都因此流落民间。
等东魏帝彻底掌权后,在皇宫中特地开辟出一处地方,派人把寻回的书籍都存放在那里。
东魏帝闲暇的时候,也偶尔会过来看一看。
当他今天走进藏书阁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两排侍卫,顿时想起了什么。
果然,一个满脸堆笑的太监走上前来,告诉他说大都督正在里面看书。
所谓大都督,便是曹茗的官职了。
全称是大魏南镇都督。
听起来很唬人,但实际上就是个谍报头子,没有半点涉及到兵权的分割,那块都督的官职令牌拿出去可能还没有她长公主的名头好使。
东魏帝在外面犹豫了一会,随即缓缓踏入藏书阁。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在空气里弥漫着,东魏帝抽了抽鼻子,看见旁边的书架上胡乱堆着十几本书,不由伸出手把它们扶正。
在拿起第二本书的时候,东魏帝的手忽然往后一缩,只见书上飞快爬过几只受惊的虫子,他无奈的笑了笑,准备过会让太监进来收拾。
稀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藏书阁二楼的地板上,远远看去,甚至能看到空气中四处飘飞的灰尘。
很难想象,一个以前爱干净到离谱的漂亮女子,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安然坐着看书。
东魏帝随手敲了敲身旁的书架,引得曹茗抬起头来,才慢悠悠说道:
“派往楚国的使者有信寄回,你要不要看看?”
“那个凉王无非是想讨价还价罢了。”
曹茗淡淡道:“那个带走独孤的刺客,就是陈谓然的贴身侍卫,现在他没有软肋在我们手里,自然就从容了许多。”
“不过也正好,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将全部力气都花在对付北安国上。”东魏帝懒洋洋道。
“北安不是重点,魏西才是。”曹茗合上书本,警告道:“你麾下兵马整天都在调动和前进,难保凉王不会乘虚而入,而且替你指挥军队的人几乎都是世家出身,你要想好扼制他们的手段。”
东魏帝在伙同苗人攻凉失败后,麾下的精锐就已经损失大半,将近三个月时间里,他又匆忙编起一支数万人的新军,加上原来残余的军队,也能勉强有个十来万大军,只不过没法当成正规军队用,一旦打起来就容易溃散。
曹茗曾轻蔑的说他这些新军是由农民出人、贵族出力才建立起来的“和平”队伍,因为他们除了装样子以外什么都不会。
“钱家如今正在寻找医术高的大夫,据说钱家家主中了剧毒,急需某些药材治疗。”
“你的意思是?”
“从你手下找几个得力的人,装扮成大夫。”
“救钱锵那个老鬼?”
东魏帝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和钱鸿一见如故吧?如果当时有机会,我会让他和他的北山牙军全都死在楚国。”
“你在楚国坑谁是你的事情。”
“什么意思?”东魏帝眯起眼睛,冷冷道:“你就直说吧。”
“我要几个高手,打扮成大夫的模样,然后寻找机会,让他们杀光钱家的人,到那时候,北安一大臂助便会不攻自破。”
“没问题。”东魏帝不假思索,立刻答应了曹茗。
两人先后从楼梯缓缓走下,离开藏书阁的时候,东魏帝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你的门客最近在搞什么事情?为什么频频和那些世家来往?”
“我有要干的事情,”曹茗扬起好看的眉毛,忽然娇俏的笑了:“听说南郡的夏风信开了,你怎么不派人给你摘点回来?”
东魏帝闻言呆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曹茗已经走远了。
“那花应该洒在南郡将士们的坟前......”
东魏帝默默说道。
满地落花被清风拂动,从他身前蹒跚着移动开来,最后顺着那阵风飞出皇宫,一路飘向东方。
“夏天要来了。”
南青伸手猛地一捞,从风中取下一片花瓣,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又随手扔开。
战马刨动着泥土,低下头寻找着可以下口的草根,它的主人也是同样的懒散模样,毕竟就算是今年冬天来了,他都未必有什么事可做。
“将军,南将军派人找您来了!”
亲兵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南青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却是一点都没动弹,显然只是想让那名亲兵不要再喊了。
但那个亲兵似乎是新来的,很没有眼见,只是停了一会,便又大喊起来。
“南将军,南将军!”
战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连带着主子也不满起来。
“老夫想安静一会都不行吗...额,老裴?”
“我把你从魏国救回来,不是为了看你现在的丧气模样的。”
裴玄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过来,在靠近南青几步远的地方下了马,走到南青身旁猛地拍了拍他战马的臀部,直接吓得那匹可怜的战马往旁边挪了一边。
“啊,你骑的是母马吗?这么胆小?”
裴玄为老不尊的笑了笑,正想低下头去仔细研究一下战马的性别,却被南青叫住:“你找我做什么?一个赵丰年还不够你折腾吗?”
“我一个老匹夫哪敢折腾你们两位大将军?”
裴玄叫屈道:“若非手下缺少合适的将官,老夫又怎敢打扰南将军休息。”
“先帝已经死了,我这样跟随先帝一辈子的丘八本来应该跟他一起走的,可是我活下来了。”
南青淡淡说道:“裴将军,请你恕罪,只是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去领兵打仗?”
他用右手拉了一下缰绳,战马嘶鸣一声,不情愿的转过身来,露出南青左边空荡荡的袖管。
“我在魏地杀了成千上万的魏人,临走的时候,他们留下了我数十名兄弟,还有几千同袍,当然,还有我的左手......”
南青喟然叹息:“如果凉王麾下无人可用,那我勉强再出来也无妨,只是梅清泉他们如今都在凉王账下效力,我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这幅模样。”
昔日携手在楚帝麾下坐镇边关,让楚国内地百姓安享十多年太平,想当年,是何等意气风发。
只是如今,我身边那些生死与共的同袍弟兄已经尽皆战死,我还活着,只是不想让世人忘了他们。
裴玄陪着他站了一会,两人短暂聊了会边关的形式,前者随即告辞离去,留着南青依旧孤独地坐在马背上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