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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旧事蹉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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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想起中原人听不懂苗疆话,转而用路上学的中原话一字一顿慢声道:“哩老做啊子”

身后人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让原本就因昨夜之事对其没有太大好感的罗谷雨心情更为恶劣,当下伸手掰开腰上爪子,下落同时不忘往后捅一肘子。他从树顶直落而下,双脚有些许发麻,斜眼瞥到被他撞下来的人安然落地,冷哼一声转身甩手就走。

那人知道自己身影暴露,转而大方地跟在罗谷雨身后,距离不远,不会把人跟丢,也不近,不至于让罗谷雨心生不悦。罗谷雨每每稍稍回眸,便能看见他一袭于黑暗中极为显眼的白衣,暗想大半夜的还戴斗笠,怕不是嫌看的太过清楚。

再说蟒蛇。

它自晕眩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人类像披帛一样揽在身上。它的下颚以及七寸都捏在这个人类手里,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唯一能做的便是滴溜溜转着黑芝麻般的眼睛四处打量。此蟒往日在林中也算一霸,前些日子还咬死了二个不识好歹的人类,怎生今天就落到这样的下场?

罗谷雨没兴趣了解被他擒住的蟒蛇以及身后跟随之人心中作何想法,只欲教训先前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取回自己被拿走的仙王鼎。

中原人胆子之大,着实超越罗谷雨想象。别人手里不明来历的东西都敢随便拿走,也不怕上面的蛊毒?苗疆地区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别人家的瓶瓶罐罐、特别是鼎最碰不得,因为瓶罐多被主人家用来存放蛊虫,而鼎多喂毒,挨一下都要中蛊。

若是这些人找死,便也罢了。可他这回出行准备的匆忙,且为了方便所有行李全数从简,炼蛊室里常用一人高的鼎没带,众多蛊坛毒罐也怕磕碎,仅取了这个体积小的。一旦遗失,会造成很多不便。

循着空气中虫香余留的气味,罗谷雨折回浅溪上游。快步追踪一段时间,他在溪水源头旁发现一处被缠枝掩盖的洞穴。洞穴内部漆黑,但伸手能够感觉到有微风从其中透出,证明洞穴另一头有出路。

罗谷雨踌躇片刻,再三确认虫香的气味是从洞穴里传来,才决定弯腰钻进去,低声以苗语自语:“中原人黑咯怪眉日眼,躲到哦帖斗俩瓦突马到?”(中原人真奇怪,躲到这里就以为我找不到?)

洞穴呈喇叭形走向,入口只有半人高,越往里走越发开阔。整个通道方正而四壁平滑,周遭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显然不是天然形成。

罗谷雨贴着通道左壁一步一顿地走,捏着白蟒的脑袋往四周探,以免撞到墙上都不自觉。尽管通道中伸手不见五指,罗谷雨前进一段距离后却摸到了火把。木柄上缠着的布条仍然灼手,想来原本是点着的,后来被拿走他仙王鼎的人给熄灭了。

可怜白蟒与半干不湿的墙面来了好几个亲密接触,一张英俊的蛇脸撞的眼歪口斜,疼的身子都拧成麻花状,龇牙咧嘴只恨没有生两个头,好能有回头咬上一口的机会。

一路摸索着前进,整个通道里都充斥着罗谷雨身上银饰碰撞的响声,并未掩饰身上动静。不消片刻,便顺着墙摸到了门缝,他拿手指细细一扒,没有发现门把推拉不得,才明白原来是处石头暗门。

由是他将白蟒盘到左手手臂上,用右手摸索着度出石门的中央。待确定了中点,他倒退一步,抬臂齐肩,屈起中指,扣掌为马蹄形拳,身体前倾,微屈双膝,气沉丹田,然后骤起一拳,惊雷破空般狠狠击在石门中央!

石门受了这击,纹丝不动,犹如方才那拳完全是以卵击石,唯有抱臂立在不远处的某人听见了细微但不可阻挡的崩裂声。而罗谷雨似乎早有所料,敛拳成掌,再接一掌,那石门竟碎出个偌大的豁口来!

罗谷雨跨过豁口走入门内,通明的烛火让刚从黑暗中走出的他不甚习惯地眯了眯眼。只瞧里头原是个六十丈左右、呈倒三角形的大山隙,左右上下都打了不少住人的窑洞、山壁上架了许多通往二层的梯子,左右摆了搁刀枪剑戟的架子,每户窑洞的墙上还挂着成串的玉米、贴着半旧不新的喜庆剪纸,真是别有洞天。

此时约摸二更左右,窑洞外的平地上还聚了十来个人,都围着山隙那头的桌子,准确来说是围着坐在桌子上首的三个人以及桌子上的白银鼎。

罗谷雨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行动的意思,所以石门碎裂的那刻,这些人便受到惊动而齐刷刷转过脸来,看清他模样后更是一脸惊愕。

莫看罗谷雨是一路走着到赣章来,其实别说城镇,就连山村他都并没怎么接近,只在问路之时稍加询问。一则语言不通难以交流,二来他听教里老人说到中原人对外族人的戒备心很重,为了不徒中乱生是非就绕了过去。他们苗人本是极擅长在山野里生存,也不认为没房子住,不与中原人交流是什么大事儿。

洪城还是罗谷雨第一个进入的中原城镇,入门的时候就被门口守卫拦住盘问了一盏茶时间——最主要是官兵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他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若非后来守卫赶着换班归家用晚饭让他过去,恐怕他得用些手段。进洪城以后,天色已然不早,行人甚少、寻常店铺全部打烊,他便寻了条灯火比较亮的街(很不凑巧是花街)走着,顺便向周围人询问霹雳堂分堂的地点。怎料冤家路窄,他竟遇上三年半前那个潜入教里的小贼,急着追人不小心把路走迷糊了,作罢后又是一番讨教才从过路醉汉嘴里问出霹雳堂分堂的正确位置。

总而言之,罗谷雨对中原的种种来自于别人口述,亲眼所见之时不免走神,盯着窑洞里与苗寨中迥然不同的布置看,一时没留意其他人。

“其他人”可不然。

罗谷雨闯进来前,带着鼎回这里来的两个头领正跟他们说着外头树林里发生的事,解释为保土窑安全不得不将敞开的门封起来。怎想,一扭头就瞧见罗谷雨硬生生把两个大汉方能勉强移动的封门石击碎,一个个脸色立刻跟见了鬼似的精彩。

怪也只怪虫笛一旦响起,声音往往能够传达到远处,南疆十万大山地势辽阔便罢,本非给人听的刺耳笛声传到了土窑里,扰的这窝土匪强盗烦不胜烦才出门勘察。如今谁对谁错早已算不清楚,唯一的解决方法,恐怕是狭路相逢……胜者为王!

显然这土匪窝中人便是这么想的,他们默默互看一眼,纷纷扑向兵器架。而端坐上首那三人更是一跃而起,掏了各自的武器冲向还在观察四周的入侵者。

铁索带着破空声袭来,罗谷雨侧身闪过,拿右手一捞一卷,便把每环不过拇指大小的铁索牢牢抓在手里。铁索主人、穿戏服的女子往回一拽发现拽不动,立即荡出另一只袖中的铁索圈住他的腰,双脚蹬地使出浑身力气将两条铁索往后拉,顿时将它绷的死紧。

左右各有挥舞着醋钵大小拳头的壮汉,以及耍着判官笔的书生飞速靠近。

罗谷雨被女子忽然这么一下扯的往前走了两步,随后把眉一挑,随手把左手上抓的白蟒摔到一旁不去管它,转而抓住腰上铁索,专门板直了音一字一句道:“凭哩们几咯,拢共斗木得老子呢对头。”

书生不甚相信地哼了声,判官笔刺向他眼中年纪轻轻却大言不惭的青年——就是不明白对方说的什么,从表情上就能看出其不屑。壮汉见识过眼前穿着奇装异服的人那徒手掰断钢刀的能力,心有顾忌所以落后一步,见书生目光中带着一股子轻视,立刻开口提醒:“说书的,你要——”

罗谷雨放松肩胛,五指扣紧铁索,把手臂一震,直把那铁索震的寸寸碎裂,飞炸开来!

周遭众人闪躲不及,被飞来的碎铁砸了个正。穿戏服的女子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似被当胸打中一拳般,一路横扫桌椅,撞上山隙尽头的墙面。

另外两人齐弃回头,双眼充血大喊道:“大姐!”

女子没有回答,跌在地上生死不知。这个结论让两人顾不得被碎铁砸了一头一脸的血,冲向罗谷雨,嘴里喊着:“该死的,纳命来!”

罗谷雨一直说他有手下留情,可大多听他这么说的人都认为他在吹嘘。毕竟在中原人眼里,高手应当十分谦虚,反之不谦虚的绝对是虚张声势,又怎么会想到……罗谷雨说话是难听,但从来没说过假话,没说过大话。

在罗谷雨眼里,这些人可比迷葬林里奇形怪状的生灵容易对付的多。他成年那日便能单枪匹马在迷葬林杀个来回,拖着一长串猎物回寨里当成人礼的彩头,这些人真的不够看。

罗谷雨不闪避,直接抬手架住两人攻击,顺着他们的走向将一拳一笔上的力道拍断,手腕一转擒住两人小臂。他的指尖不知何时泛起淡淡的青莲色,拇指扣进二人曲池穴,再并起两掌拍在二人肩头,将他们震飞出去。

更何况,他最擅长的可是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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