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2-03
自打泫月与暝幽同住后,泫月思量着不能吃白饭,加之暝幽一去书院就是大半天,把个偌大的草堂留于他一人独守。泫月天性害怕孤独,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悠,心底却被空虚的恐惧感填满,除了张罗一天三顿的伙食,把草堂来来回回打扫三四遍,别无他事可做。
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向暝幽提出要去书院。
“你去书院做什么?做学生还是教书?”
想到自己要跟一群小毛孩坐在同一书院学习,泫月不禁打了个寒战:“还是……教书吧。”
暝幽把《论语》丢到他手上:“读几句试试。”
“我认得字的!”泫月火大地甩开《论语》。虽然从小在狮王府里长大,并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但姐姐闲来无事时常会教他识字,有时候是在光滑平整的宣纸上,有时候是在泛着湿气的青苔上,有时候又是在稀软的泥土地面上。泫花会随手拾起路边的树枝或有棱角的石块,用左手托着宽袖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地画画写写,然后教给他认。泫月甚至清楚地记得姐姐第一次教他的字不是“一”“二”“三”,也不是“大”“小”,而是他自己的名字“泫月”。泫花告诉过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永远不要忘记最初的自己,没有什么能够使你屈服。”
泫月不以为然地翻开书读起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而不……温……”
“是‘愠’,生气的意思,”暝幽笑着解释道。泫月白了他一眼,“看错了,这个不算。”又接着随意翻了一页读到:“孔子谓季氏:八……八……”
倒霉,怎么随便一翻竟翻到这么个难的!泫月头顶顿时冒出冷汗,结巴半天也认不得那个字,心想这回一定会被暝幽笑死。
暝幽强忍住笑意,清清嗓子正经说道:“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笑着拿书在他的脑袋上轻敲一下:“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论语》可是最基础的学问,连这个都不会读怎么教学生。”
受到奚落,泫月心中大为不快,一个人沮丧地走进院子里吹风。恰逢冬夜,天空飘起小雪,星星点点的寂寞的白。雪花落上他的长睫毛,凉意打着圈儿萦绕眼眶。仰脸看天,星星和雪花都是那么渺小冰冷,就如同他自己,茫茫天地,一声哀叹和低吟,除了自己谁都不会听见。泫月想起去年冬天泫花还穿着猩猩红的裘衣拉着他的手在平整的雪地上写字教他认。泫花的朱唇在清寒的空气中吐出一团团湿热的白气,指着雪地上的字告诉他:“这是‘情’,每个人都会有的致命弱点。”
正想着,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暖流袭遍全身,原来是暝幽夹着毛绒斗篷从背后拥住他。
“拿你顽笑,想不到你当真生气了。”暝幽宽大的手指覆上泫月冰冷的指尖为他取暖:“我想好了,定能让你去。你的琴弹得好,可以教音乐。”他顿了顿又接着解释道:“《周礼?保氏》中说过:‘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可见音乐自古就是君子必学的技艺。我也寻思着只教《论语》上的东西,让学生考秀才考举人,都未免功利了些,是该培养培养性情。”
泫月点头,这才转身回房。拿出琴来擦拭半宿,并嘱咐暝幽明日带本《乐经》回来方才安心入睡。
窗外夜色沉沉,山脚下飘着小雪,山顶就更加寒冷,风紧雪大,松树的枝干上早已压上厚重的积雪,坠地枝丫向下弯曲成下弦月的优美弧度。地面的积雪深至脚踝,一团一团鹅毛大的雪花仍旧不知疲倦地从天空落下。
一大清早,绛紫山庄的下人们忙着清扫游廊上的积雪,一个个表情严肃,丝毫不敢怠慢扫地这件小事,只因为仇长老之前再三吩咐过,今日尹莫绪要来钱库查账,万一让他在路上摔了跟头,他非得把所有扫雪的下人给灭口了。
“该死的,这雪也不停。”一个长脸的小厮小声抱怨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握着扫帚一下一下地将积雪扫进两旁的花坛里。另一个稍微胖矮的小厮对着手心呵气取暖:“可不是,偏偏赶着尹总管来查账的时候下大雪。万一出了岔子,以他那火爆脾气,咱们的小命都难保!”
“嘘——尹总管来了。”远处的人忙打断二人的谈话,所有人都加快扫雪的速度,一下子整个游廊的下人都低头扫雪,气氛沉重的吓人。
游廊远处缓缓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蓄着八字胡子的仇长老和一个绿眸黑衣的中年男子,二人侃侃而谈边走边聊,后面跟着的四个小厮倒是俯首帖耳毕恭毕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