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的秋色层层尽染,长安城郊再无哪一处的景色能出其右。这样好的景致,李世民却极少能受用,他原本就病体沉疴,底子虚薄,天气一转凉,身上不免又添了两三样症候,屋内也早早地生起了火盆,一日之中,大多在时候只在含风殿的矮榻上度过。
自那日从怀远坊回来,她见李世民的心境便再不同以往,极难再没心没肺地同他逗趣闲聊。含风殿无需她侍奉时,她便时常独自一人在园子漫无目的地闲逛,脑子里总有沙州城郊供奉窟中的那几幅壁画。
当日,她与拂耽延悄悄跟随着阿满婆摸到了这个供奉窟,那壁画上绘纪的事虽教她感慨万分,但终究只是如同在茶楼酒肆听话本戏一般,为旁人的事唏嘘。她一直认定,那画上的英华夫人于她而言,唯一的关联不过因为她是拂耽延的开蒙之师罢了。
纵使后来到了长安城,进了内苑,多少人说她长相神情与英华夫人酷肖,她也未曾想过,那壁画所绘的,竟是她人生最初的那段缺失。
她为此深悔,若是从不曾上过凌烟阁,也不曾跑去拂耽延跟前问个究竟,而今会不会过得自在些。
如此数日,莫说是李世民,连阿盛也觉出她的魂不守舍来。阿盛知晓她同拂耽延有情,却又不得一处相守,料想她的惆怅大约因此而起,女儿家终归免不了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但圣人不说,他亦不好点破,只好背地里叹息几声,圣人跟前多替她斡旋几句。
所幸到了翠微宫不几日,受命查看账册的民部长史便来回话,称已将那些账册梳理得了,请风灵去验看验看。
有了这一桩,风灵倒振奋起来,暂无暇理会旁的事,在李世民跟前告了假,一头钻进那堆账册,足有半月未出凌波殿。
两场秋雨一过,天气乍然寒凉,风灵整日在凌波殿的暖阁内,也觉不出气候的变化。倒是李世民,因数日不见风灵过来,又惦念天气转凉,翠微宫里宫人不多,凌波殿那边恐侍候不周,精神稍好,便命人抬了辇子往凌波殿来瞧她。
他进殿时正是竹枝在外头煮茶,本是该往里禀的,李世民却摆手不教她传禀,下了步辇,由阿盛搀扶着便进了殿。
这个时节凌波殿内竟未生火盆,虽是朝阳的暖阁,毕竟临着水,湿冷寒气在殿内氤氲,李世民一进殿便不由打了个寒噤。
“怎不生火盆?”他皱眉向阁子内的内监问道。
暖阁里一众埋头账册纸堆的吏目皆抬起了头,见是圣人进来,无不从案边起身,上前来拜。风灵在上首正中的案前低头翻看着一沓写满的纸,手里拈着算筹,一听这动静,忙丢开算筹下案来行礼。
李世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将屋内扫看一圈,“如今十月的天气,凌波殿的火炭怎不见?照看火炭器具的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