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李世民精神养起了一些,却仍旧乏力,朝事皆交由太子定夺,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朝中日益成势派系。
风灵在宫中日子一长,朝堂上的那些事,多少知晓一些,每每听见李世民忧心感慨,心中便要嘀咕:吴王果决骁勇,性子最似圣人,魏王才华横溢,极得文官拥戴,只那位太子殿下,竟瞧不出他的长处,左看右看,似乎还有些优柔寡断,圣人怎就指了他往后荣登大宝。
终有一回,李世民同风灵闲话时,喟叹道:“论说储君之才,太子、魏王、吴王三人皆不及他们那长兄,若非当年承乾太过急切,教人撺掇着起了谋逆之意,也不会有如今三势争权的情形。”
“圣人皇子众多,必是知晓诸位皇子的脾性,才择定的储君。这大宝最终落在了太子殿下的手中,想必也是他最合适不过了。”隐太子谋逆,后充军发配,病死在了黔州,当年是桩大事,听阿盛说圣人因此头一遭引得旧疾暴起,随后便每况愈下,可见此事伤得他狠了。风灵恐他提及旧年的伤心事,言语间忙打开岔。
李世民偏脸打量了风灵一眼,点头道:“自是知晓,才择定的他。恪、泰立,诸皇子皆不存,惟晋王立,李氏的血脉兄弟才得保全。诸皇子中,雉奴最为仁厚,拓疆大约是不成的,守成却是不错。”
风灵忽想起那日在昭庆殿残垣前,太子无端地问起她可否知晓隐太子的足疾从何而来的话,心念一动,遂顺着李世民的话道:“圣人这么一说,风灵倒记起一桩事来,有一日偶见了太子殿下,似乎在怀缅,随口就提起了隐太子足疾的事来,很是感慨,可见太子殿下待兄弟确是亲厚。”
“哦?”李世民疑道:“他同你说这个?”
风灵略有些心虚地点点头,补道:“正是在昭庆殿石阶前,太子殿下仿佛,仿佛是想着些旧事,风灵也不便多问。”
“他倒是个念旧的。”李世民抬了抬眉毛,好像再一次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大约是贞观四年,凤翎在昭庆殿阶前跌了一跤,伤了皮肉,便跑去委委屈屈地向她长兄哭诉。那时承乾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子,拖了一条雷公锤便要去砸平昭庆殿的石阶。到底个头小,气力不够,那一锤落下时落偏了,正中了他自己的一只脚,从此便落下了足疾,不良于行。凤翎的膝上也由此烙了块新月弯钩模样的疤痕。”
“雉奴许是思念他两位已不在世的兄姊了,幼时他们倒时常一处戏耍……”李世民叹道。
风灵怔怔地望着李世民,先前她莫名地记得自己幼时在昭庆殿前狠跌过一跤,又有疤痕为证,教杏叶嘲讽是汝南公主回魂。
而今李世民亲口说起往昔,便如同她也在场一般。她脑袋里瞬时轰乱起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响起,宫人惊慌大呼,她自己惊骇大哭,还有那大锤落地的闷响。
她一直不明白大锤砸的的动静分明不算太响,为何落在她耳中会有如此的巨响。现下终是醒悟过来,原来她模模糊糊的记忆中那大锤落地的声响,是为了掩盖那一声教铁锤砸中脚的惨叫。
风灵自己便慌了神:为何旁人的事,她会记得如此清晰,如同亲历。难不成,真是汝南公主回魂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