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郎膀壮腰圆,性子与他的面相一般暴烈,乍一听这话,拍桌子吼道:“孙猴儿,你莫拿皇亲国戚来唬人,你什么底细打量我不知?”说着他冲自带来的那些人一挥手,“抄家伙,去仓房,将那些炭给我扔出来!便是拆了那仓房,也须得予我腾出地方来!”
“哪一个敢!”孙郎立起了眉毛,嗓音跟着尖利起来。
赵郎上前一把搡了过去:“有何不敢的!依仗着出降了的公主耀武扬威,你不过就这点子能耐。既已成了臣家媳,如何还能越过东宫去!”
那孙郎哪里经得住铁塔似的赵郎推搡,只一胳膊,他便仰倒在了身后的方桌上,扯着嗓子高喊:“了不得!了不得了!天家事也是你说得的,我瞧你明日便要揭竿了!”
孙郎体弱,随带着的人却不弱,呼地上前,将赵郎围住,拳脚便跟着上来了。
杂役躲在角落望了一回,眼见着两下相争,动起拳脚来了,他也不敢多留,蹿进后院,找驿丞去了。门口的那一桌却毫无躲让的意思,反倒回身笃定地观起战来。
厅堂内的长椅不知折断了几条,方桌毁了两张,驿丞方护着脑袋挤进闹哄哄的混战中,四下作揖:“各位阿郎,各位阿郎……都停手罢,这又是怎么说的……”
驿丞稍上了些年纪,劝阻无果,转眼瞥见门口那一桌观战的。他猛想起那一桌中该有个胡人样貌的都尉,大约能充个救星,便急急地绕过那厮打成一团的混乱,朝着近门的那桌连连作揖,口里求道:“求都尉怜悯,好歹劝上一劝,莫要教他们拆了我这驿馆才好。”
桌边四人,上首而立之年的男子瞧起来半带了胡人的容貌,高直的鼻梁,深邃的面廓,褐目褐发,稳坐如松。听得驿丞的求告,他将视线从混战中转回,沉声问道:“如今长安的官驿,行商亦住得?”
驿丞忙解释道:“他们哪里是寻常行商。一位专替柳府奔走四处采买,一位效力于魏国公府上,都尉您说说,哪一位是我这等草芥小官能开罪的?”
“且东宫与魏国公府上的那位金枝玉叶,这向来是要对迸火星子的……”驿丞不敢多说,自打了一下嘴:“这话真真该打,该打……都尉莫怪,还求先疏解了那二位。”他急急打住话头,深深地一揖,不肯起身。
那半胡都尉沉吟了片晌,似乎并不愿介入这家奴殴斗中去,只这驿馆内闹成这般模样,确也是难堪。
正犹豫间,方桌另一侧坐着的胡袍女子轻笑出声,脆声道:“驿丞糊涂,都尉岂要理会奴人相争?”开口才知虽是胡袍胡帽打扮,却是个唐家子。
她站起身,理了理袍裾,向那都尉笑道:“阿延莫理,我替你去打发了事。”
男子半闭了双目,略点了点头。
桌旁另两人,年长些的随口道:“娘子小心。”
另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却说着荒腔走板的河洛官话:“顾姊姊可要帮手?”
这一桌正是将近长安的拂耽延、风灵、韩孟与韩拾郎,宿在驿馆内歇息,准备明日进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