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听见老家这个消息后,心里都不踏实了,哪来有心情说周末去玩。刚好,郭慧丹见她打了电话回家,就问她答案怎么样。
“我老家出了点事,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回家。”沈佳音说。
“出了什么事?”郭慧丹关心地问。
“我家乡要发展经济项目,但是,专家到了我们那,可能不会选择我们村。”
郭慧丹“哦”了一声,道:“这样的话,是说你们家需要去走后门了?”
“走后门?”沈佳音皱了眉,“我奶奶从不会走后门,最讨厌走后门。”
郭慧丹看着她皱紧的眉头都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子,都知道你讨厌这种事儿。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总不能厌恶这种事,就不做这种事,落后人家一步。”
“如果,如果每个人,都,都这么想。那以后,以后根本不可能杜绝这种事!”沈佳音被沈奶奶一手教出来的观念,歪风邪气绝不能自己做了去助长,宁愿自己吃亏一点。慢人一步有什么,如果整个社会都变得乌烟瘴气,贪官都贪得无厌,恐怕后面的后果更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郭慧丹想想她这话有道理,但是,能做到沈佳音沈奶奶这样坚决的,在现在的社会里头,属于少数吧。像她自己,要升官,不也得提点东西去拜访下领导。哪怕她光明正大战胜了其他候选人,也会怕人家搞小动作把她挤没了。
人情,人情,中国这社会,哪时候不搞人情第一,千古年来都是如此,想能改掉?
“你教你家里人,如果家家户户都送的话,单你们家没送,肯定是不行的,叫逆大流了,被人排斥。”郭慧丹教她,“如果家家户户都没送,另论。你家就肯定可以不送。送什么,也看着人家。你家想正气,可以,但不能被人排斥了,不要变成清高。”
沈佳音听了郭慧丹这话只能叹口长气。知道郭慧丹这是好心。但是不说自己本人,沈奶奶定是决计不会这么做的。还有,老公。姚爷要是知道她敢打这样的主意——当然,她也绝不会打这样的主意。
陶桃钻了过来,插进她们中间,说:“沈佳音,我老家有人,要不,我帮你问问?”
郭慧丹瞧了瞧陶桃,眉毛一挑:哎,这是见风使舵了?知道该巴好沈佳音了。不是原先很瞧不起沈佳音结巴,是很骄傲的一公主吗?
陶桃不管郭慧丹的眼色,想伸手搂沈佳音的胳膊和沈佳音亲热,道:“沈佳音,我是说真的。我老家真的有人。而且,在局里当官的都有。肯定能为你家在专家和领导面前说上点话,至少让你家不落于人后不吃亏吧。”
沈佳音像是很寻常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么说,你家贿赂官员了?或是,收人贿赂了?”
郭慧丹拿手捂住嘴巴,是被沈佳音举一反三的话快笑死。
这个看起来傻呆呆的结巴丫头,真要说起话来真是要人命。
陶桃咬了下唇,心里骂:你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我是存心给你好处,你居然给我这一招!行,你不要,我还懒得给你呢!
沈佳音拿开她的手,端了个脸盆到洗手盆洗两件衣服。
郭慧丹自个走到一边复习功课。
在沈佳音那里碰了钉子的陶桃,气哼哼的,跑了出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她决定了,要让沈佳音老家的人反过来求她。
陶桃打回家这通电话究竟有没有效,暂时不知道。不过,沈奶奶随老支书开完会回到村里后,日子是不大好过了。
因为到处传着专家方案没下来,每个村民很自然想到要送红包走后门。这个经济项目前景光明,村里每个人都盼了很久了。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利益,村里众人协商之后,同意老支书的提法。咱,至少不能慢别的村一步。
不送大礼,也要送点小礼,表示他们这个村,对北京来的专家的热情和诚意。最终决定,每户出一百块钱,再加上各家把自己家一些自种的东西捐献出来一些,集合起来,第二天,就送到华妙冰下榻的招待所。
沈奶奶听到这个决定,眉头当即一撇,死话放了出来:“别说要我捐钱,一颗花生米我都不会捐出来!”
村委会都没想到沈奶奶会来当这个头炮反对这个事。
沈奶奶在村里向来很有威信。沈奶奶这样一放话,难保会有人跟着兴风作浪。
老支书倒不是怕沈奶奶等一些人不捐款会缺那么点钱,而是这事儿,是全村的大事,是团结一心要办的大事。你几个人闹独立好了,到时候,村里出钱的送礼的,帮大伙儿争取到了项目。你们几个不出钱的,不能沾这个光,这时候两派不打起来不闹起来就怪了。
钱,捐多捐少都好,每家每户都要。
为此,刘老支书的工作都做到了沈奶奶家里,要给沈奶奶私下塞一百块钱,当沈奶奶自己捐的款。
沈奶奶当即就把他塞钱的手推了回去,怒道:“我会缺这一百块钱吗?!我家佳音每个月给我银行里打钱呢!”
“那你为什么和村里作对呢?不就这一百块的事!”刘老支书既是想不明白,也急了,火的要拍桌子。
尤二姐刚好和沈冬冬过来,给沈奶奶送吃的。听见老支书在屋里冲沈奶奶发脾气,一大一小站在旁边,愣着听。
沈奶奶性格强,吵架从没有过输的,老支书这还没有拍桌,她先嘭的打了桌子,倒是把刘老支书给吓到了不少。
“瞧瞧你这作风,老刘!你我认识多少年了。我们村,有试过去贿赂人吗?要是有,早就当年说要在这建厂的时候,争着去给人送红包了。但是,事实证明,这种送红包的事,是得不偿失。你瞧瞧那个张嘎村,送了红包,让人家把厂子建在它那里,现在好了,污染成什么样?说明这些要收红包的人,绝对不是给你做好心事来的,是给你干坏事来的。他们的心本来就是黑的!”
刘老支书听了她这番话,吞了吞唾沫,知道事实如此,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后来的村里人力挺沈奶奶,说沈奶奶高瞻远瞩。不敢说错来着,他只能纠结着说:“今天这个事,和以前那些建厂不一样的。这个是纯绿色经济项目,不会污染农业。再说,当年,那个唐向东,说要在这附近投资建农家乐,要了我们村几亩山地,你不也答应了?”
“人家投资时,肯定是要把好话说到前头。生意人都为了赚钱,他们的话能听信多少?唐向东吗?他那个农家乐主场地建在哪里了?不是我们村的土地吧?不过是刚好有块地方挨着我们村。他就向上面的林业局申请,要了这块地。”
“你意思是说你对唐向东也不信任?”刘老支书吃了一惊,问。
“当然。”沈奶奶道。
“他这年年给我们村捐钱呢。”刘老支书为唐向东抱不平了。
“你把生意人想的太简单了,老刘!”沈奶奶叹口气。
尤二姐想到了姚爷说过的话。唐向东这人,不简单的。其实想起这里面的逻辑也很简单。如果一个生意人,不赚钱,难道专门去做赔本买卖?
刘老支书这时候看到了尤二姐,招呼她,道:“刚好,你劝劝你家婆婆,你家肯定是要捐款给专家的吧。”
尤二姐没想过捐款,原因是,她和华妙冰是熟人,也知道华妙冰绝对不会收这个礼。
见尤二姐低着头没答话,刘老支书一惊:“你家也不会不捐吧?”
沈冬冬说话了,质问老支书:“为什么要捐钱给专家?专家很穷吗?专家不是从北京来的吗?怎么会穷?”
小孩子一番话把老支书问倒了。刘老支书只能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你小孩子不懂!”既然没能说服沈奶奶又不能说服尤二姐,刘老支书只好起来,拿回自己那一百块塞回兜里,慢吞吞地走出沈奶奶的家。
沈奶奶看他背影沧桑,脚步蹒跚,知道他做这事完全是为了村里人,也是不容易,叫了尤二姐送他到屋门口。
尤二姐哎了声,去扶老支书。
老支书摆摆手:“不用了,如果你们两个愿意让我登个捐款的名,我给你们烧香拜佛了。”
这个事,沈奶奶却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尤二姐不禁都想:难道婆婆是知道了华妙冰回来了?
刘老支书刚走一会儿,尤二姐帮老人家拿被子出来晒时,沈毛安犹如火箭队冲了进来,冲尤二姐嚷嚷:“你怂恿妈做什么!想让妈背村里的黑锅吗?你心肠真黑,要背黑锅你自己不会背吗!”
尤二姐被沈毛安这莫名其妙的一吼,是不明云里。
沈奶奶在屋里远远就听见自己大女儿沈毛安的河东狮吼,把头探到窗前,叫声:“毛安,干嘛和你二嫂生气了?你要吵架为什么到我家里来吵?”
沈毛安气势汹汹走到沈奶奶窗前,和母亲隔着窗户喊话,告状:“妈,你说,是不是她给你出的馊主意,让你说什么都不愿意给专家捐款?!这下可好了。人家专家一早出发,坐车就往二妹的村子过去调研了!据说今天可能一天都在那边,都不定会不会到我们村里来!我从二妹那里打听过了,原因就是,二妹他们村,昨晚上,大家派了人头费后,一齐凑齐了个大红包送到了专家那里。二妹还说我们傻,这种事都不懂,活该!”
听清楚女儿吵的是什么事后,沈奶奶随手抓起桌上一玩意儿朝女儿头上扔了过去。
沈毛安吓到往旁边一跳,叫:“妈,你想对二嫂发脾气,也不能往我身上扔东西,你扔东西扔准一点!”
“我看你才是活该!”沈奶奶两眼瞪成了两个圆圈,拿起东西还要往沈毛安身上扔。
沈毛安弄清楚母亲火气是往自己发后,抱着头跑出沈奶奶的屋门,叫:“妈,妈杀人了——”
沈奶奶砰,坐回椅子上,是在想:好啊,这华妙冰,真是收红包了!
亏她多年前那么信任这个女人!但她早该知道的,尤其当这个女人把自己女儿都扔下不管的时候。
现在最头疼的是。刘老支书没认出来人,可能是老眼昏花的缘故。她二女儿眼睛可就好使了。华妙冰去到她二女儿村上,她二女儿沈毛庆还能不把华妙冰认出来?
要是这消息传开了怎么办?要是佳音知道了自己妈没死其实是把自己丢下不要的怎么办?那丫头不得伤心死!
这女人,既然二十多年前做了孽离开了这里,为什么现在要回来继续作孽?
尤二姐听着屋里好像老人家在摔东西发怒的声音,急急忙忙走进房里,道:“妈,你别气了。大姑都走了。大姑说话都那样的不经头脑,你不是不知道。”
沈奶奶回头,冲二儿媳瞪个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背着我做的事!”
尤二姐心头一个咯噔,手心瞬间都冒汗了。
沈冬冬跑了进来帮母亲说话:“奶奶,你干嘛骂我妈?我妈有做错事情吗?”
“你自己问你自己和你妈,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老人家火在头上,对沈冬冬都瞪了眼。
沈冬冬嘟起了嘴巴:“我和我妈怎么知道我们家做错了什么事情。奶奶你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