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哥儿下首坐着却是一脸茫然,只是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怪异凝重,季崇宇已经忍不住向季重莲使了几个眼色。
“老太太果然是有远见,连我想说什么都能未卜先知!”
季明忠抚掌一笑,眸中有种张扬神色,似乎一切都他计划之内指掌之间。
季老太太脸色铁青着,转头扫过季家一众小辈,“你们先下去呆着!”
“祖母!”
季重莲轻唤了一声,目光扫过季明忠,这才担忧地望向季老太太,“祖母切勿动怒!”
季老太太僵硬地点了点头,几个小辈对视一眼,依次地出了屋去,只季重莲经过季明忠身旁时微微一顿,轻声道:“请三伯父多顾念着长辈情分,一切留有余地,咱们都是一家人!”
季明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季重莲目光含着一丝惋惜。
若说他从前还有顾忌,那也是因为有季老太爷存,如今家里唯一真心痛惜他长辈都已经离世,他何必再隐藏忍让?
一旁容芷却是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季重莲手,“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事,你且放心出去吧!”
季重莲咬了咬唇,这才随着季海棠一同退下了。
三太太姚氏却是抿了抿唇,嘴角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笑意,转头对曾姨娘道:“你也下去吧,顺道回去看看兰儿。”
“婢妾……”
曾姨娘自然不想离去,只大太太此刻也吩咐洪姨娘一同出去,她好似也没有理由呆着,只能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该走人都走了,季老太太又遣退了身边服侍丫环,只留了宋妈妈一旁侍候着,这才冷了目光,看向季明忠,“我知道这些年你觉着我薄待了你,眼下老太爷才刚刚离世,你就是不顾念着我,也要想着这个家!”
“老太太这话说得重了。”
季明忠不以为意地牵了牵唇角,说出话语却是字字冷寒,“老太太对我自然是好,知道我天资愚钝,这才让我弃学从商!知道我需要后盾,这才求了姚家这门好婚事!老太太为我事事算计打点着,儿子心里可是感激着呢!”
这话任谁都听出了其中嘲讽之意,季老太太一时之间脸色青白,摇晃着跌坐了榻上,宋妈妈赶忙搀扶着。
三太太姚氏也是变了脸色,却是低垂了目光,咬紧了牙齿静默不言。
大太太忙笑着起身打着圆场,“三弟有话好好说,可别气坏了老太太!”
“好!”
季时忠点了点头,这才道:“今儿个咱们就来说说分家事!”
“分家?!”
除了容芷提前知道了季明忠想法外,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地有了猜测,只是猜测是一回事,听到季明忠亲口提出来又是一回事,那种震惊无法用言语表达,一时之间都怔了当场。
“不错。”
季明忠勾了勾唇角,接着说道:“眼下四弟三沙镇,由老太太看着,我自然会给他留下一份!季家三个儿子都得公平,不是吗?”
“三弟,你这公平所谓何来?你可管着季家外铺面营生,你赚了多少赔了多少咱们可没个数,只除了你每年入进公中帐,咱们怎么知道这帐实不实?”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连季老太太都没有阻止,眼看着就要成了定局,大太太心里怎么不急,她只知道季明忠这十年来赚得不少,公中大部分存银可都是从那些商铺所来,田庄收益虽然也占了一部分,但是与做买卖营生比起来,根本是不够看。
谁知季明忠像早做好了准备似,淡然一笑,“这几年帐本我都带了回来,大嫂若有什么疑惑可翻阅,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是问心无愧!”
大太太咬了咬唇,却不由心里呸了一声,这帐本还不是由季明忠说了算,真帐假帐谁能一间间铺面去查证,还不是由他随便说。
“三弟,咱们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
季明德十分痛心地看向季明忠,“就算以前咱们有对不住你地方,但父亲对你疼爱却是真心,就是看他面子上,你也不能让这家散了啊!”
“哈哈!”
季明忠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这才转头看向季明德,嘲讽道:“大哥,咱们这家早就散了!四弟宠妾灭妻,为了个姨娘害得老太太成了如今模样,甚至还气死了老太爷!老太太宽宏,这样逆子都给留下了,远远地发配到三沙镇,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这事若搁我身上,指不定已是报到族里依规矩重处了!”
“原来是怨我不公!”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几声,干笑了几声后,转而涩声道:“你对我怨气怕不只是这一点点吧?”
季明忠撇过了头去,轻哼一声,“老太太这般精明人,心里自然明白。”
“我再精明,也抵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季老太太感叹了一声,“雏鸟高飞,雄鹰展翅,我终究是拦不住你!”
老太太已经感觉到了季明忠势必行决心,若是她一味地拦着,终撕破脸来,或许她两个儿子后一分不得。
谁叫她当年将这外营生交到了季明忠手中,以为他是可以掌控,眼下惊觉过来,已是为时已晚,季明忠早已经能够独揽大局,若是他愿意,恐怕将他们全部撇开来也不是难事!
“老太太知道就好!”
季明忠有些得意地扯了扯唇角,眉眼张开,展自信风华。
季老太太沉思良久,这才看向季明忠,沉声道:“不管你们怎么分家,就算不顾忌着你兄弟,也想想留下几个哥儿与姑娘,你也是做父亲人,好歹也为他们打算几分!”
季明忠微微皱眉,目光却是转向了容芷,见容芷对着他点了点头,这才沉默着应允了。
季老太太牵了牵唇角,看向容芷,“从前我老婆子有做不当地方,你多担待着,有你老三身边,我也是放心。”
“老太太说什么话呢,这可是折煞儿媳了。”
容芷赶忙起身一福,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张扬,反倒显得极为谦恭,行止得体大方,半点没有缩手缩脚小家子气,季老太太看着暗暗点了点头,将来有容芷季明忠身边,他们夫妻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可她却没有这种福气了。
大儿媳妇眼界窄小,只顾自己自私自利,四儿媳妇又早逝,偏疼小儿子却被一个姨娘迷了心智,她今后也不指望谁了,就盼着几个小辈能有好前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太太,难道您就不主持这分家了,若是三弟他……”
大太太咬了咬唇,狠狠地瞪了季明忠一眼,若是他暗藏私心,故意分少了给他们,那她要找谁说理去,家丑不外扬,季明忠不意,她可还要顾着这张脸呢!
“母亲……您真是要……”
季明德目光也是转向了季老太太,他实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这般容易就同意分家了,难道季老太爷离世后,他就没有能力将这个家凝一起吗?
老太太是不相信他能力,还是对这个家已经彻底失望了?
“你们两兄弟商量着吧,只记着给老四那一份留出来,就算后不给他,还要留着给五丫头与宇哥儿不是。”
季老太太说着已是站了起来,宋妈妈赶忙扶住了她,却见得老太太对容芷招了招手,“容芷,你陪我走走!”
季明忠一怔,甚至本能反应下是想阻止容芷去,可他手伸出来,已经被容芷不着痕迹地抹了下去,她转头笑道:“老太太这是给咱们机会孝呢,你常年不家里已是不孝,便让我陪陪老太太,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能有。”
季明忠无奈地叹了一声,只能点头应了,却用眼神嘱咐容芷要小心行事,以防季老太太临时玩出什么花招来。
容芷说完话,已是上前扶住了季老太太,老太太抚了抚额,状似不经意地道:“这里乌烟瘴气熏得我头疼,屋外透透气也好!”
一句话说得座之人脸色变,季明德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何尝不是有着私心?
季老太爷去世,季家一盘散沙,他就是想坐上这个掌舵人位置,可眼下却是没有机会了。
大太太却是泄气地坐一旁,眸中是不甘,她可不相信季明忠会这般好心平均着分配,若是少给了他们大房一个子儿,或是让她觉得不满意了,她指不定还要闹腾上一回。
三太太姚氏目光却是追随着季老太太与容芷而去,直到她们拐出了屋去,她才望了一眼季明宣,唇角不可抑制地扯出了一抹嘲讽笑来,起身缓缓走到季明忠跟前,“老爷若是什么时候办妥当了,便来知会一声,咱们也好跟着一同离开……”姚氏话语一顿,眉角微挑,“亦或是老爷原本就打定主意只带容妹妹离去,将咱们都留下?”
季明忠一惊,诧异地望向姚氏,好似有些不认识这个妻子一般。
没错,有了容芷之后,其他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浮云,但姚氏与曾姨娘毕竟为他生育了儿女,他是打定了主意将他们留一处,自己与容芷别处定居,只要不相往来不常见面,这关系总会淡,他只要保障他们生活无虞便行了。
可这样想法也只是心里打着转,还没有付诸实施,季明忠却想不到向来淡漠姚氏会看穿了他,又是当着季明德与大太太面,他顿时有种羞恼感觉,只能狠狠瞪了姚氏一眼,沉着脸色道:“这事咱们回去再说!”
一旁大太太却是拉起了一抹嘲讽之音,“三弟真是痴情,对容氏就这般好,可怜三弟妹辛辛苦苦为你养儿育女,后却得了个守活寡命,连我都替她不值!”
季明忠猛地转头,犀利目光射向了大太太,冷笑一声道:“大嫂若是还想家产里占个公平,那就好少说话!”
这个所谓公平后仍然执掌季明忠自己手里,连季老太太都没办法拿捏他,大太太不话下,只要面上过得去,他分给大房四房各多少也就看他心情好坏了,所以大太太此刻得罪他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就少说一句吧!”
大太太一噎,憋得脸色胀红,季明德赶忙将她扯来重坐下,人家两夫妻事,他们掺和个什么劲,眼下已经成了这个局面,他该思虑是分家后又会是什么样光景。
“那既然这般,妾身便先行告退,老爷商量好了再回吧!”
姚氏说完这话,竟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不带半丝留恋。
从季明忠回到家那一刻,她就知道分家已成必然,季明忠强势与反叛那次过年夜她便深有体会,怎么让季老太太不乐意了他就会怎么做,看着是个大人了,却是如此小儿心性,姚氏想着不由叹息着摇了摇头。
若是依照季明忠想法,或许休了她才是正理,可她却是不能被休,她要为儿子考虑,她求也不多,只要能安身立命,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她这辈子也就知足了,至于季明忠情爱与关怀,她从来也不奢望得到。
只是曾姨娘若知道这个消息怕是要闹翻了天去,如果季明忠打定了主意不带上曾姨娘……姚氏皱起了眉头,以曾姨娘性子,怕不会这么容易便妥协,到时候说不定又会闹出点什么。
季老太爷也不了,连季老太太都管不了三房事,她想想便有些头痛。
季明忠脸色骤然阴沉了下去,看着姚氏离开背影,心中渐渐浮上了一抹疑惑,他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沉默寡言妻子,还是姚氏一直便自己面前藏了拙?这样一个顶顶聪明女人,从前他为什么会忽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