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的海面,和国内的渤海黄海比起来,更加碧蓝更加梦幻。海水蓝得如半透明的水晶,阳光在一层层的涌浪间滚动,满眼都是闪动的光芒,空气也潮湿闷热。曾纪泽站在“龙腾”号的舰桥上面,望着船上12磅的重炮,还有前方丛林葱绿的小岛和沙滩洁白,不一会就满头大汗。离兰芳国越近,他的心情就越复杂,手握出发前搞到的一些南洋资料,感觉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这一次到南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对曾纪泽来说,压力有些沉重。毕竟连他爹曾国藩那样的大人物,带上万兵打仗也是屡战屡败,他只有一艘蒸汽兵轮,八百黑旗军,本钱较少,必须稳扎稳打。但是这个世界,要是不冒险,很难有大的收获。
黑旗军多是湖南人和湖北人,不少人都只见过大江大湖,没见过大海和美丽的海岛。这时他们一边兴高采烈在甲板上面做曾纪泽发明的军事体操,一边对不远处指指点点,刘永福赶他们都赶不回舱面,便威严盯着这些黑旗军操练,他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这时候整个南洋地区,西方列强当中,主要是英国和荷兰。英国人占据了新加坡后,整合了马来半岛以及马来亚的几个港口属地,新加坡、槟城和马六甲为海峡殖民地。这时候统治这些殖民地的还是东印度公司,而非直属英国政府。英国此时大部分精力,还放在对印度的控制上,而荷兰人趁机获得了苏门答腊岛以及爪哇岛的统治权。
获得了苏门答腊岛的统治权之后,印尼总督多米格雷就一直想吞并婆罗洲。只不过兰芳国是一块很大的绊脚石,他们一直是这个地区最大的华人势力。现在的兰芳国的统治范围,包括整个婆罗洲的西部地区,总人口从最初的两三万人,经过百年发展和移民,已经有到四五十万左右。虽然这些年来受到荷兰人和土著的压迫,兰芳国的势力逐渐收缩。但全民皆兵的制度,让荷兰人想要快速吞并婆罗洲,非常困难。加上一些土著势力,荷兰人只能一边武力攻击,一边政治诱骗分化。
曾纪泽对于婆罗洲的几十万华人,垂涎已久,他希望这些华人都能团结起来,而不是任由他们自立为王。一盘散沙似的华人,根本就不是荷兰人的对手。只有所有的华人都团结起来,才能够和列强抗衡。曾纪泽想南洋的局势发生改变,让黑旗军成为历史车轮前进的拐点。
曾纪泽心想,要想在婆罗洲和南洋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到兰芳国的支持。这个保守的华人公司,拥有庞大的资产,在当地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才让荷兰殖民当局连同下层的土著,慢慢的采用各种手段分化治之。最后随着几十年的屠杀,这些公司才逐渐瓦解,那些数百年前背井离乡筚路蓝缕以一双手经营的家当,成了荷兰人口中的肥肉,这时曾纪泽难以接受的,他站在舰桥上面,目光悠远,轻轻叹了一口气儿。他想在南洋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建立一个华人优先的政府,但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时,刘秀兰正好从外面走到曾纪泽身边,脸上也全是汗珠。看着曾纪泽叹气,不动声色就转开了眼睛,突然问道:“纪泽哥哥,你们这些兵,是朝廷的兵么?对我们南洋的这些华人,朝廷怎么看?”
“朝廷怎么看你们?”曾纪泽慢慢转过脸来,打量了若有所思的刘秀兰一眼,慢慢道:“南洋的华人,我觉得,到哪里都是华人。这血里的东西,是不变的。但是朝廷并不这么看,大概一百来年前吧,清廷还是乾隆纯皇帝的时候,荷兰殖民当局和当地土著,在爪哇马达维亚一带,一口气杀了一万多华人,丢尸水中。溪瀑为之一红。是为红河溪惨案,得知这个消息。两广衙门上奏,纯皇帝批的大概是‘朝廷弃民,背弃祖宗庐墓,遭此报纯属咎由自取,朝廷概不闻问’。”
听了这个故事,在一旁的刘永福只是沉默不语,不过手握战舰栏杆的手早已经是青筋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