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定定看着扶笙,脑海里浮现他之前在大殿上说的那句话。
——只要我在,你就永远不会没有家。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拆开来都很平常,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心中无比感动。
扶笙从未说过爱她,也没说过喜欢她。
或许是傲娇得说不出口,又或者在他看来,承诺远远不及行动重要。
但无论如何,她喜欢他是真的,爱他也是真的。
这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和爱,让她从此沉沦在一种叫做“扶笙”的毒里,无药可解。
扶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先帝曾经对我母亲许下过山盟海誓,我母亲当真了,到最后,她却落得个被送去藩国当人质的结局,故而自此后,我对那些空话敬而远之。”
原来如此!
荀久恍然大悟,难怪即便是她亲口问他喜不喜欢她,他都不肯说。
扶笙接着道:“我的心意,你明白就好。”
荀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他的心意,她还能不明白么?
在世人都唾弃辱骂她的时候,这尊神纡尊降贵来到她面前,用他温暖而有力的双手将她捧上了天。
这份爱重,又岂是简单的“喜欢”二字能达到的高度?
心思一动,她玩心忽起,狡黠笑道:“不明白。”
扶笙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如今不明白不要紧,等洞房花烛夜,我会让你深刻明白的。”
荀久抖了抖身子,嗔他一眼。
这人真是……
季黎明还在旁边呢!
荀久转过头,见到季黎明趴在雕栏边,那动作,分明就是在假意呕吐。
还装得有模有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听到荀久的脚步声,季黎明慢悠悠回过身来,怒其不争地睨了荀久一眼,“没出息啊没出息,你跟子楚才认识多长时间,这就等不及要连人带心免费送给他了?我说表妹,你对付敌人那股狠辣劲儿哪去了?”
“阿笙又不是敌人。”荀久甜甜一笑,“他啊,是恶魔,只有我才能收服的恶魔。”
“得,你厉害!”季黎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忽而转了面色,目光晶亮地看着她,“上次我们去喝的那个紫竹酿,我都还没尝出个味道呢,就被颜硕那厮给搅了,我听闻‘小竹楼’有罗浮春,不如我们今日就去那儿?”
“好!”荀久爽快应下,季黎明请了这么多次,如今她终于洗尽冤屈又被女帝封了官,自当是要请客的。
“不过恐怕得晚上才能去。”荀久道:“齐夫人刚动完手术,如今昏迷不醒,我得先回去看看,免得出了丁点儿意外。”
“行!”季黎明也爽快,冲她挑挑眉,“反正我待会儿也还有事,那就这么定了,申时在小竹楼见。”
“去吧!”荀久点点头。
季黎明转身留给二人一个潇洒的背影,没多久就消失在视线中。
荀久偏头看着旁侧的扶笙,“我今日骑了马来,就不用你相送了,自己回去就成。”
“坐马车吧!”扶笙直接无视她的话,“刚好我也想去看看齐夫人。”
末了,低声嘀咕:“都要嫁人的人了,怎能整日抛头露面?”
荀久嘴角一抽,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没反驳,荀久坐上了扶笙的马车,她骑来的马儿便交给了一个侍卫。
回到宅邸的时候,巫医们仍旧两个一组轮流看守在齐夫人的床前。
招桐一听到动静,立即冲出来,见到荀久安然无恙才大松一口气,忙问:“姑娘,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你猜。”荀久眨眨眼,故意卖关子。
招桐见她面色愉悦,又偷瞄了扶笙一眼,他浅浅勾着唇,似乎心情也不错。
转了转眼珠子,招桐道:“看来,姑娘和殿下完美翻盘了。”
招桐一边说着一边伺候二人到客厅坐定,奉了茶才笑嘻嘻道:“姑娘快说说,你们是怎么翻盘的,韩老贼下场如何?”
荀久浅啜一口茶,这才将今日一早奉天殿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
招桐听后,惊得整个人都不知如何反应,只张大了嘴巴,呆呆站在原地。
荀久伸手拍了拍她,“你可别吓傻了,我懒得再换一个婢女。”
招桐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假意嗔了荀久一眼,嘟嘴道:“若非奴婢承受能力强,只怕会直接给吓晕过去,姑娘你竟然能这般淡定,简直……简直不是人嘛!”
“嗯。”荀久顺势点点头,“男神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招桐笑开来,眼角眉梢全是喜色,“这倒是,姑娘天资聪颖,心思玲珑,哪里是普通闺秀比得了的?”
末了,她又问:“这会子,姑娘该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厨房准备饭菜。”
“不必了。”荀久摆摆手,“说好了今日请他们去小竹楼喝酒的,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便要出发,但是齐夫人仍旧昏迷不醒,你和柳妈妈都不能离开。”
“奴婢晓得。”招桐欣然道:“姑娘只管放心去吧,这里有奴婢和柳妈妈以及几位巫医,一定不会让齐夫人出现任何意外的。”
“我想说的是,你们先用些点心垫底。”荀久道:“待会儿我去了小竹楼以后会先点菜让小厮送过来,毕竟是庆贺嘛,无法带你们出去也要让你们沾沾喜气。”
招桐大喜,“谢谢姑娘。”
“对了。”荀久叫住她,“我听闻神殿的人饮食与我们不同,你去问一问巫医们平素都吃些什么,待会儿我好让人区分开来。”
招桐哼着小曲儿欢快地奔往手术室方向。
不多时又回来,认真道:“奴婢问了,巫医说饮食与众人不同的是大祭司,她们与我们平素的吃食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荀久放下心来,这样的话她就不用担心无意间冒犯了巫族人的禁忌。
早上才刚动了手术,又去了一趟廷尉寺,紧接着在奉天殿上与韩老贼恶战一番,早已耗空了荀久的精力,在招桐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后,她与扶笙于酉时准时出现在小竹楼。
“小竹楼”是这家酒楼的名字,名字雅致,装潢也很别致,小楼轩窗,亭榭相连,一面临汝河,夕阳下,湖面碎光犹如星子一般随着水波轻漾,景色宜人。
早上奉天殿一场惊心动魄的真相揭秘,早就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燕京城,这才半天的时间,早就有说书人编出不同版本,惊堂木一拍,说得扣人心弦,直教听众抓心挠肝。
荀久的父亲荀谦终于彻底洗脱了“杀人犯”这个罪名。
那些以前会私底下依着荀谦的关系骂荀久的百姓也都纷纷闭了嘴,再没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掌柜的一见到秦王和荀久同时进门,连忙笑眯眯地亲自过来迎接,“小的恭迎殿下。”
扶笙淡淡应了声,问他:“季二少可有来过?”
“来过来过。”掌柜的连连点头,“二少已经定好了雅间,他人如今就在里面,小的这就带着殿下上楼。”
扶笙似有若无地“嗯”一声,与荀久一起,在掌柜的带领下直接来到季黎明提前订好的雅间。
季黎明正懒散地倚在轩窗旁边远眺。
荀久轻手轻脚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宽广的汝河对面,隐约能见八大胭脂巷的檐角掩映在高大的槐榆树中间,靡靡之音随着清风拂过耳畔,极细极微。
此时此刻的季黎明,神情专注而认真,点漆般的双眸在这一刻异常寂静,看向八大胭脂巷的目光并不存在真正纨绔子弟的猥亵**。
他似乎将自己孤立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只有他望得到心底里最渴望见到的东西,别的人根本无法窥探一二。
“表哥,你在想什么?”荀久踮起脚尖,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黎明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咧嘴笑开,“死丫头,吓死我了你!”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荀久疑惑着眨眨眼,“我可是来了好久了。”
“来了,那就上菜呗!”季黎明转过身,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情绪转化也极为自然,一掀袍角在桌前坐下,挑眉望着荀久,“敢不敢喝酒?”
“有什么不敢的!”荀久撇撇嘴,“你之前不是说了他们家有罗浮春么,点了没?”
“自然是点了。”季黎明扫了一眼对面的扶笙,坏笑一声,“不过这是烈酒,我就怕待会儿你喝多了会出事。”
从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里,荀久一看便知他想说什么,赶紧瞪他一眼。
季黎明悻悻收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