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慌了神,众人目光落在首座上被花脂扶起来揽在怀里的女帝身上,一时议论纷纷,姜易初的那声高喊便没有多少人听见。
荀久心神一滞,她也来不及去探究众人的脸色,霍然起身后迅速前往首座,沉声吩咐花脂,“快将陛下带回寝殿!”
花脂被吓得不轻,慌忙之间才好不容易听清楚了荀久的吩咐,挪了挪身子,她弯腰想要抱起女帝,斜侧里却突然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
花脂愕然抬头,就见到原本在使团席上的姜易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女帝跟前,面色沉黑如铁,似风暴即将来临。
花脂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怀里一空,姜易初已经从她怀里将女帝拦腰抱起,不顾朝臣们错愕石化的眼神,冷声问花脂:“帝寝殿在哪里?”
花脂赶紧回神,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忙忙领着姜易初飞速往帝寝殿而去。
羽义本想跟上去,却被扶笙唤住,他站起身,冷然道:“你就不用去了,留在这里主持宫宴,务必要安抚好众人。”
“是。”羽义轻轻点头,焦急地目光又往殿外看了看。
扶笙交代完,立即抬步跟上已经出了缨泉殿的荀久。
“怎么会这样?”荀久瞧见扶笙跟上来,索性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问,“按理说来,前两日才昏迷过一次,她不该这么早就第二次昏迷的。”
扶笙紧抿着唇,锦袖中手指蜷了蜷,半晌,凉声道:“兴许与她的心情有关。”
扶笙这一说,荀久突然想到刚才在梅园外偷听到的那些话。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问出口,“我且问你,女帝是不是喜欢姜易初?”
扶笙愣了愣,侧目过来,眸色复杂。
“兴许是……不喜欢。”半晌,他道:“若是喜欢,早在魏国的时候她就表明心声了。”
“错了!”荀久摇头,肯定道:“女帝一定喜欢姜易初。”
扶笙蹙眉看着她,“何以见得?”
荀久解释:“你想想,去年的藩国使者入京,可有办过这么大阵仗的宫宴?”
扶笙想了想,摇摇头。
荀久又问:“去年宫宴的时候,女帝有没有像今夜这般美艳?”
扶笙再度摇头。
“这就对了!”荀久肯定道:“她的内心其实很矛盾,明明喜欢姜易初,却又不知为何要拒绝他,兴许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她在矛盾中不断煎熬,可终究掩不住内心所向,所以,她才会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宫宴办得这般隆重,而且你看她今夜的装扮,明显是刻意打扮出来的。女为悦己者容,若非心里有姜易初,我猜,女帝根本不会出席宫宴,更不会打扮得这般艳光逼人。”
瞥见扶笙诧异的表情,荀久继续道:“楚津侯入京的时候,女帝都没有露面不是么?”
扶笙眯了眯眸,“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荀久一噎,垂下头嗫喏道:“你刚才陪着顾辞修和容洛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去了梅园,然后又不小心偷听到了女帝和姜易初的谈话。”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荀久怕他有情绪,赶紧转移话题,“重点是,女帝的病症很严重,再不开刀就晚了,可能连我也救不了她。”
扶笙突然走近她,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微施内力,片刻足尖轻点跃地而起。
荀久恐高,可是这一刻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冷竹香,她突然觉得安心,即便是高空飞跃,她似乎也没有了从前的惧意。
微微弯唇,她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扶笙轻功高绝,不多时就到了帝寝殿。
大殿内气氛凝重,外面宫娥太监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扶笙也懒得招呼众人起身,与荀久一道快速入了内殿。
姜易初脸色阴沉地坐在龙榻一侧,焦急的目光紧紧锁着龙榻上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女帝,许是因为方才姜易初跑得太快的原因,将女帝头上的金钗抖落了,乌发披散开来,此时如一匹黑锦铺在龙榻上,更衬得脸色惨白如纸,昏迷中的秀眉都是紧皱着的,可见痛苦至极。
花脂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明明已经按照久姑娘的吩咐改善了每日的饮食和睡眠时间,甚至连帝寝殿都没让女皇陛下踏出一步,可谁也没料到会在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当众晕倒。
见到荀久进来,花脂立即面露喜色,忙道:“久姑娘快这边请。”
姜易初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就见荀久与扶笙并排进来,虽有疑惑,可他明白眼下并不是谈论旁事的时候,只疑惑地看着荀久,“姑娘……是太医?”
“不是。”荀久摇摇头,“只不过女皇陛下的这个病症是交给我医治的。”
姜易初闻言,赶紧起身将请脉的最佳位置让给荀久。
荀久也没客气,直接坐下去便伸手将女帝的手腕从锦褥里拉出来搭在床沿,开始为她探脉。
许久后,她收了手,又将女帝的手臂挪回去用锦褥盖了,面色凝重。
姜易初见状,心知情况似乎不太妙,他蹙了蹙眉后,小心翼翼地问:“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荀久严肃道:“这样的情况再来一次,女皇陛下很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花脂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哭声道:“久姑娘,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女皇陛下啊!”
姜易初听得花脂的称呼,再前后一联系,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应是闻名燕京的太医院使之女荀久。
早就听闻荀氏医技乃祖传,非一般大夫可比拟。
仿佛看到了救星,姜易初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久姑娘,可有什么办法医治?”
荀久叹口气,“这一次,我能以针灸之法让女皇陛下醒过来,可半个月之内,一定要动手术,否则……”
后面的话,荀久没再继续往下说。
扶笙心细,挥手屏退了花脂和旁边的几名宫娥。
姜易初没太听懂,忙问:“青璇患的究竟是什么病症?”
荀久抬眸,看着眼前原本温润如玉的男子因为这番变故而焦急浮躁的眉眼,她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如实与他解释了一番。
闻言,姜易初深深皱眉后捏着眉心,沉吟许久才鼓起勇气问:“所以,造成她腹腔内长肿痈的原因是什么?”
荀久看了一眼扶笙,见他也大为疑惑,她抿了抿唇,“这个说来话长……”
姜易初不等她说完,又再度开口,“是不是跟她后宫这么多男妃有关?”
这句话,算是问得露骨了。
荀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女帝没碰过奚恒,也没碰过白三郎,至于其他的男妃,她也不清楚碰没碰过,可这并不是肿痈的唯一原因。
“这不是唯一的原因。”荀久开口解释。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希望姜易初误会了女帝的冲动,继续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气血不调,或者是长期服用了某种药物导致激素分泌水平紊乱从而让腹腔内长了肿痈,总之,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确诊,不可妄下定论。”
扶笙在听闻这番话时,幽邃的瞳眸中有震惊一闪而逝,速度极快,姜易初和荀久都没有发现。
说话间,方才被扶笙遣出去的花脂已经让人去太医院取了医药箱来。
荀久打开一看,原想用银针刺激女帝的穴道让她醒来,可转念一想,她如今这个状况想来有些气滞血瘀。
再三权衡之下,荀久准备采用艾卷灸法,吩咐了花脂去太医院取艾绒和几味药粉回来用纸包住卷成条,又将扶笙和姜易初遣出去。
荀久缓缓脱了女帝的衣服,将艾卷点燃后对准女帝上身穴位约距半寸左右进行熏烤,直至穴位周围的皮肤出现红晕方移至下一个穴位。
这种疗法又称“太乙神针”,对于清醒的人来说会疼痛难耐,但对于皆昏迷不醒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荀久用食指和中指按压穴位,确保肌肤已经受热之后才收了手,重新帮女帝穿上衣服,暂松了一口气,对一旁的花脂道:“你出去告诉秦王和姜丞相,就说女皇陛下马上就要醒了,让他们二位不必担心。”
花脂闻言一脸喜色,忙匆匆跑出殿外将荀久的原话告诉了扶笙和姜易初。
姜易初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舒缓。
扶笙却从刚才在殿内听闻了荀久那一席话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连花脂出来通秉都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无过多反应。
姜易初约摸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步问他:“子楚,你似乎……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