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沈芸诺一脸倦意,紧绷的情绪一点一点平缓下来,细细听着,牛车的车轮声渐渐远了,她慢慢的阖上眼,浅浅睡去,动了动身子,睡不踏实。
夜凉如水,稀薄的光渐渐敛去光华,这时候,门外吱呀声,门轻轻被拉开,黑暗中,沈芸诺倏的睁开了眼,脸上的情绪再次蹦成一团,哪怕是轻微的响动在静寂的夜里也格外响。
“阿诺,不怕,是我们回来了。”沈聪站在院门口,朝沈芸诺的屋子轻声喊着,沈芸诺胆子小,心思比旁人崩得紧,白天出了事儿,夜里听着动静铁定睡不着,也是他忘记了,沈聪牵着绳子,刀疤他们也在牛车上,沈聪让裴征先去灶房打水洗澡,别让沈芸诺闻出味道,转身和刀疤他们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先回去休息吧,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裴征闻了闻自己的衣衫,锅里的水已经不热了,打了桶冷水,从上到下洗了干净,等沈聪洗的时候,他把两人换下来的衣衫洗来晾好,这才缓缓进了屋,摸黑爬上床,感觉沈芸诺睁着双眼盯着他,裴征翻身,轻轻的搂着她,“没事儿了,睡吧。”
沈芸诺轻眨了两下眼,想问问裴老头和李块头怎么样了,沈聪说把人送去了县衙她是不信的,人是刀疤他们带走的,只会是送去场子里了,攀上裴征脖子,她不敢回想今日的情景,一想心里就害怕。
很快,沈芸诺睡了过去,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裴征却睁着眼,直至天明。
沈聪和刀疤说好了,他们去山里挖菌子,裴征在家里陪着沈芸诺,沈芸诺当初有多胆小,当下心里就会有多恐惧,他和沈芸诺十多年兄妹,比什么都清楚这一点。
后半夜,沈芸诺睡得极为安稳,睁开眼,自己还窝在裴征怀里,沈芸诺疑惑,“今日不去山里挖菌子?”
裴征顺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往窗外看了眼,悠悠道“刀大哥他们帮忙,我暂时不去了,你身上有伤,躺着,我出门瞧瞧。”大丫和小洛早就醒了,想进屋看沈芸诺,被邱艳拦着,听着屋里有人说话,小洛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跑到床边哭了起来,沈芸诺听得眼眶一热,嘴角笑了笑,“娘过两天就好了。”身上多是擦伤,昨日火辣辣的疼,回来抹了药膏缓和不少,现在隐隐又开始疼了。
裴征穿鞋下地,拿过一块竹篾枕头垫在沈芸诺背后,轻轻抱着她坐起身,叮嘱小洛道,“你和大姐陪着娘说话,爹去看看早饭弄好了没。”沈芸诺受了伤,邱艳怀着身孕,早饭的事儿只能交给他或者沈聪,推开门,邱艳在灶房里探出哥身子来,“小洛爹,准备吃饭了。”沈聪和刀疤他们一早就出门了,让不用准备早饭,随意去镇上吃点就是了。
邱艳把碗筷布置好,进屋让大丫和小洛出去吃饭,两人趴在床边固执的一动不动,沈芸诺失笑,“娘没事儿了,待会就能下地走动了。”她记着今日是裴家老太太的寿辰,中午一家都是要过去吃饭的。
小洛听着这话不情不愿跟着邱艳出了门,留下邱艳和沈芸诺在屋里说话,“我给你蒸了碗鸡蛋和几个饺子,看看你还想吃什么。”饺子用蒸的还是和沈芸诺学的,见她精神还不算不错,邱艳暗暗松了口气,裴征洗漱去了,她在床边坐下陪着沈芸诺,小洛和大丫没见着邱艳,两人又跟着走了回来,楚楚可怜的望着沈芸诺。
邱艳无奈,替两人擦了小脸上的泪,朝沈芸诺道,“我先带着他们吃饭,待会再来看你。”沈芸诺从来胆子小,昨日怕是吓得不轻,夜里,沈聪没说去了哪儿,她心里是有数的,这么些年,就出了李块头一人敢对沈芸诺动心思的。
领着两个孩子去堂屋吃饭,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敲碎,细细剥着,叮嘱道,“大丫,你姑姑受伤了,这两日乖乖带着表弟在外边玩,别去打扰姑姑休息知道吗?”
昨日,大丫哭得厉害,一觉醒来双眼还肿着,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伸手牵起小洛的手,懂事道,“娘,我知道了。”
小洛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哽咽,“舅母,我能陪着我娘吗,我不出去,就在屋子里陪着他。”
邱艳红了眼眶,把剥的鸡蛋递给他,“过几日娘身子就好了,那会再陪小洛好不好?今日你太奶奶寿辰,待会去那边吃午饭,可不许抹眼泪明白吗?”老人过寿,晚辈哭总是不吉利的,邱艳抱起小洛坐在自己腿上,慢慢和他解释,良久,小洛才点了点头,“我会和大姐一起玩,不打扰娘休息的。”
邱艳收拾了碗筷,端着衣服去河边,小洛和大丫乖乖跟着,遇着裴年媳妇罗春苗,邱艳善意的笑了笑。
“我来是请你和大丫爹还有三堂弟他们中午过去吃饭,可别忘记了。”裴年和大生说过,今早不见裴征他们过去,裴年让她专程走一遭,邱艳明白吃席的规矩,解释道,“中午那会让大丫姑父带他们过去就是了,大丫姑姑受了伤我怕是走不开。”沈聪说沈芸诺的伤是情形钻进洞穴来的,韩大夫说没伤着骨头,该是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昨日的事情传开了,罗春苗也是清楚的,“成,中午你别做饭,让三堂弟帮忙端回来就是。”今日来的客人多,罗春苗寒暄几句就回去了,问小洛大丫跟她一起不,两人紧张的抓着邱艳衣衫,面露戒备。
想到什么,罗春苗觉得自己莽撞了,讪讪道,“小洛,中午和爹爹过来吃饭,几位堂哥都在呢。”小洛自小跟着沈芸诺,甚少和村子里的人一起玩,罗春苗也不太了解他的性子。
人走了,邱艳牵着大丫和小洛去了河边,搓着手里的衣衫,不多时,周菊来了,站在小径上,朝小洛大丫招手,两人并不搭理人,邱艳无奈,“阿诺在屋子里休息,你陪她说说话,大丫和小洛挨着我就成。”昨日的事儿,大丫和小洛心里怕是留了阴影,邱艳不知说什么,这种事,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裴征在院子里劈柴,周菊在门口敲了两声门裴征才从里打开,“四弟妹来了?”
语气不冷不热,周菊知道裴征不是针对她的,微微颔首,说了来意,“我来看看三嫂。”不知怎么裴万得知了消息,昨晚闹着分家,裴老头不在,宋氏说什么不答应,不想今日一早,宋氏打开院子的门见裴老头倒在地上,叫了许久也叫不醒,宋氏叫裴秀帮忙,两人一边架着裴老头才发现,裴老头手脚无力的垂着,宋氏察觉到不对劲,去上水村请大夫去了。
裴征指了指屋子,“阿诺在里边,四弟妹去吧。”话完,转身继续劈柴,一刀落下柴成两半,干脆利落,周菊心下叹气,眼下的裴征周身笼罩着冷意,和沈聪越来越像了,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过去。
抹了药膏,沈芸诺的伤口好受多了,听着周菊的声音,笑着让她进屋。
“三嫂,好些了没?”周菊在床前凳子坐下,见她手里拿着针线,皱了皱眉,“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又拿起针线了?”她本是不想来的,想让沈芸诺好好休息两天,奈何裴俊不放心,沈芸诺受了伤,邱艳怀着身子,让她过来该帮衬的帮衬一把。
沈芸诺放下针线,起了起身子,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嘴角尽量扯出一抹笑来,“都是皮外伤,好受多了,小洛爹每日去山里,衣衫被划破了许多道口子,难得能安安分分的躺着,帮着做点针线,对了,小木的伤如何了?”
小木是真心想要救他,至于韩梅,不提也罢。
周菊凝视着脸上没有半分抱怨的沈芸诺,不忿道,“小孩子皮肉嫩,要养些日子才能好,昨天我去看过了,他一直问我你怎么样了,那个孩子,好得叫人心疼。”沈芸诺不说,周菊也能想着大致发生了何事,韩梅从来是个自私的,见李块头和裴老头,韩梅打不过,怕是只想着跑了,越想心里越气“大嫂那人,从来只顾着自己,幸亏昨日你没出啥事,否则她怎么睡得安稳。”
乡下人实诚,稍微遇着点事儿都会互相帮衬,昨日的那种事儿不说是韩梅,随便换了个人不上前帮忙也会到处喊人,哪像她。
沈芸诺苦涩一笑,倒没周菊义愤填膺,在韩梅眼中,怕只会怪小洛连累了小木,而且那种时候,护住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对,无非就是叫人心里难受罢了,“小木那孩子确实是好的,待会过去的时候帮我带些东西过去。”
韩梅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见义勇为的少,见得多了,她早就明白了。
周菊张了张嘴,心下不喜,依着韩梅的性子,送东西给小木心里太憋屈了。
看出她的想法,沈芸诺抬眸望着周菊,轻声道,“小木受伤是为了我,他心地善良,和大哥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件事,只怕会让他和大嫂产生隔阂。”她也不知韩梅拦着小木不让他往山里走,裴老头上了年纪,韩梅天天下地干活,男女有别,然而女为母则强,裴老头是打不赢韩梅的,至于韩梅拦着小木,也是李块头身材伟岸,韩梅心里知晓没有胜算,韩梅的每一步都计算好了,就和她见着小洛的鞋子拦着不让她进山一样。
终究和自己利益无关,不会多加帮衬就是了,设身处地,如果小洛要上去救韩梅,她也会拦着的,不过,她会再想其他的法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