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在一旁给苏澜解惑,原是张氏那儿子前些年生了场大病,她夫君是个不学无术的,好赌成性,自然没有银钱医治,全家便指望着张氏那点月钱过日子。眼见儿子便要病死,张氏咬咬牙,只得将女儿卖到了将军府做个扫地的丫鬟。
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却将最小的女儿给卖了,想来三丫也是个不受待见的。这冰天雪地的,还将女儿的新袄子给夺走,也不怕哪天便冻死了。
“签了死契的下人,生死便由主家定夺,若是我没记错,是不能与外头的人有联系的。”苏澜拢紧衣裳,抱紧了手炉。
三丫脸一白,讪讪地低下了头。
“你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按说比你值钱多了,你娘却独将你卖了进来。眼下天寒地冻的,你没了新袄子,说不得哪天便冻死在本郡主的澜院也无人知晓。”苏澜顿了顿,继续道:“你娘不喜你,你爹好赌,倒是与本郡主有几分相似。”
话毕轻笑一声,见小丫鬟不安地搓着衣角,双手已是冻得僵硬,“你不必不安,本郡主没别的意思。青鱼,我往年穿不下的旧衣裳还有吗?这丫头看着可怜,眼下也没新袄子,只怕得将就着穿我的旧衣了。”
旧衣自然是有的。往年穿不下的衣裳,红枣都会一一拾缀好。青鱼一愣,默默将目光投向红枣。
“郡主……”红枣显然不大赞同,哪有下人穿主子衣裳的道理,哪怕是旧衣。
“郡主,使不得。奴婢不冷的,真的。”三丫将头摇得像筛子。
“你叫三丫?这名儿着实是……”苏澜沉吟片刻,却又实在找不着个恰当的形容,“有些怪。从今日起你不必扫地了,姑娘家家的,如何受得了这等寒气。”
“郡主?”红枣不解。
“青鱼取件厚衣裳让她披着。本郡主身边还缺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你便跟在本郡主身边了。”苏澜脸上适时露出怜惜来,“本郡主的丫鬟自是不能再叫三丫这等粗俗的名字,你便改名称作紫沁,沁人心扉的沁。”
“你且回屋歇着,这雪不必扫了。总归还是会下的,没由来的将人冻着了。”
紫沁不知所措地跪下,外头都传说郡主最是嚣张暴戾,她却知郡主是个心善的。都说双眼骗不了人,她从郡主眼中看到疼惜。昔日艰辛困苦,便是最亲的亲人将她卖到将军府那一刻,她都不曾在他们眼中见过疼惜。
娘最是心疼弟弟,两个姐姐嘴巧讨喜,只她最是平庸,自是无人在意。
“奴婢谢过郡主。”紫沁磕了几个响头,目光坚定。
这是世上独一个对她好的人,纵是赴汤蹈火也是使得的。
“回去吧。”苏澜淡淡一笑,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紫沁一个偏头,躲了过去。
“有雪花,会冻着郡主的。”紫沁胡乱地拍拍脑袋,干柴般的手臂从短了一截的袖子中露出。
倒是像极了前世的自己。但前世的自己,却是比紫沁还要可怜上几分。纵是冷得受不住了,也只得无助地瘫坐在地,竟是连搓手取暖也办不到。
她便是在除夕那天生生冻死的。因而哪怕如今穿得再暖和,她还是会觉得冰冷,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冰冷。
苏澜压下酸涩,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抱紧手炉,疾步走开。
若是个机灵的丫头,倒也不枉费她一番好心了,也算是给前世自己的一个交待。
她身边向来不留无用之人,红枣青鱼是知晓的,此番却将个扫地的三等丫鬟提了上来,二人心中也是不解至极。
但主子的事,做下人的总不好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