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娘,你便准了罢,她娘老子给她说亲呢。”
玉穗儿刹时红了脸,秀娘倒点点头:“那是该的,可是相看了?”说着叫杏叶开了匣子拿了一股钗出来:“这个给你戴,别叫人看低了。”
玉穗儿确是有事要家去,她娘送了信来,说是又有媒上门,好几张帖子叫她回去掌回眼,玉穗儿不意还能得着钗,嚅嚅道谢,等夜里去了蓉姐儿屋里就道:“幸而不曾跟太太扯谎,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蓉姐儿笑嘻嘻:“原来托你事就要给你跑腿钱的,如今只当我一并给了。”说着把一个大荷包拿出来交到她手上:“这一个你好好收着,里头全是给宁姐儿的,我不能瞧她去,你代我问个好。”
还有一包袄,里头却是衣裳鞋子:“这些是我旧年的衣裳,咱们身量差不离,她定能穿。”俱是青蓝孝里穿的,王老爷丧事上头做了一箱子,回了金陵又做了些,她捡了几件出来给宁姐儿,再有便是药材布料,嘱咐着玉穗儿定要送到了,又摸了一对金丁香儿来:“这个给你。”
玉穗儿怎么也不肯收了:“哪有跑一回腿就收这些个的,我不必做活了,只给人跑腿便罢。”说着收拢了包袱,把荷包收好了,只等着明儿去寻宁姐儿。
找陈家的门便寻了好几家,原说的地方屋子空关着,还是问了邻居才知道摆到了同福里,再往那头赶去,急急出了一声汗。
外边飘着雪粒子,打的地上湿滑,玉穗儿一进陈家食肆的铺子,便搓着手舒了口气儿,里头可比外边暖和多了,宁姐儿不意她来,拉了她往里头去,笑盈盈的问她:“你怎的得空来?”
玉穗儿把手上的包袱一摆:“可找着姐儿了,我在原来的地方扣了半日门也没个应声的,幸好有人指了路,咱们姐儿给的。”说着把手一摆:“我不过跑个腿,姐儿收不收,却不是我的事儿了。”
宁姐儿看着这厚厚两包袱东西,垂了眼儿,玉穗儿又道:“这原就是家常旧衣裳,两边都守孝,穿起来也相宜。”说着又打量着院落:“姐儿真是能干的,这食肆就这么着办起来了,好不热闹。”
因着天寒家家户户都想吃一口热食,自家不开火,到这儿买一碗面馄饨,又裹腹又暖身,吃的人浑身上下热烘烘的,连夜里宵夜都卖得好了,宁姐儿还预备着买些红薯来,在灶头里烘熟了,摆在馄饨汤锅那层铁皮板上热着,也算一样吃食。
她快步出去拿一个过来,搁到玉穗儿手里给她暖手,也不说推让的话:“咱们家原也要做冬至的,等这段过了,我上门去拜访。”她说着颤了颤睫毛,问:“蓉姐儿可还好?”
“咱家姐儿有甚不好。”玉穗儿回了这一句,撕开皮子吃起红薯来,红心的又甜又软,又暖了手又暖了身子,宁姐儿张张口又抿出个笑来:“我这儿都好,叫你家姐儿不必挂心。”
说着又要到外头张罗馄饨给她吃,叫玉穗儿拦了:“我还得家去呢,只告出半日假来。”半个红薯还捧在手里,带了风帽就往外头跑,宁姐儿追上她,给她一把油纸伞:“好歹挡着些脸,别打湿了头发。”这雪叫风一卷,沾的满身都是,玉穗儿笑一笑接过来往家去。
宁姐儿一直看她过了桥,这才背过身往回走,雪粒子叫风刮的直往颈项里钻,她缩了脖子搓搓手,抬头望着河边面落光了叶子的大柳树。
自那日他说要来提亲,已是过了三日,不说他没再来过,连着往常那些他带着来光顾的下属也一个都不见,宁姐儿咬了唇儿,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紧紧衣裳往回走。
店堂里坐满了,热气腾腾的面条馄饨一碗碗出锅,一个伙计不够使,她又请了个打短工的妇人,店里有人忙,她瞧着不缺甚打了帘子往里头去。
俞氏看见她回来,点着床上的东西:“可是他来了?”宁姐儿笑着摇头:“哪儿呀,是蓉姐儿送来的。”这么两大包东西,几套衣裳,里头竟然还有一枝参,看着年份不大,夜里正好炖个鸡汤给娘跟哥哥补一补。
她心里想着这些个事,总觉得没心绪,心里慌得很,砰砰直跳,推了俞氏去屋子里歇息,自家紧着衣裳回屋,门叫风吹开来,她一脚抵了门斜签着身子去寻顶门的门栓儿,抬眼看见叶子浓绿浓绿的桂树,一时又发起怔来。
许是听见她这样回话,这才不来了,不来也好,她背了身,把那门抵上,也不做针线,倒在床上倒枕头闷了脸,便是他知道她是清白的,恐怕家里也不愿意。
肚里乱纷纷的想一回,坐起来重挽过头发,把那布料子翻出来,拿翻出尺来,预备给俞氏裁件衣裳,刚见了玉穗儿实是想问问她的,可她怎么好开这个口。
来的时候怕他来,倏地的不来了,倒也不是难受,一时空落落的心慌,一时心口又堵着气舒不出,衣裳拿尺量得了,度着做件小袄还有富裕,正思量要裁些甚,外边一阵风吹落了支窗的棍子。
她搁下布料开了门,木棍子滚到井台边,她才走过去拾,就看见安哥儿回来了,脸上涨得通红,满面都是喜气,跟吃醉了酒似的,一看见她就道:“妹子!那个匪首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