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一个劲儿摇头,“总之是不想现在看见他。”
西宫良人还来不及反应,百里长歌已经拉着他迅速出宫来到长流河边。
知晓她想去哪里,他抿唇没有说话,安静陪她走。
百里长歌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往长流河尽头迈去。
站在结界后,她望向对岸,那里漆黑一片,仿佛地狱深渊。
“那个地方,是不是再也不会有光了?”她指着曾经的冥殿遗迹,一字一句说的极慢。
“会有的。”他郑重点头,“等你半年后回来我陪你跨过结界重新让冥殿亮起来。”
颓然地坐在地上,她心中五味陈杂,曾经的曾经,冥殿与夜极宫一样繁华鼎盛。
然而一夕之间,整个冥殿变成人间地狱,血腥屠戮和无止境杀伐,让所有的族人消弭殆尽。
她是幸存者,也是见证者,见证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出宫阵法开启的时辰就快到了,我们回宫吧!待会儿让父王亲自送你出去。”西宫良人站起身,向她递来白净的手掌。
她没有拒绝,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起身后,他替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与她一起缓缓走回宫。
“父王,我今日去见母后了。”夜极宫大殿上,西宫良人站在殿中央,低垂的眸并没有抬起来看上面的人。
闻言,宫主握住茶盏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她……如何了?”
“母后让你给她撤去结界。”西宫良人面无情绪答。
宫主眼眸缩了缩,“你确定?”
西宫良人默了默,“因为……我答应了接受景润,也答应了会救他。”
手中茶盏终于没握紧啪一声掉到地上,宫主目光投下来,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半晌,应了一声:“好,我待会儿就去撤掉结界。”
出宫的时候,西宫良人果然没有来送她,百里长歌几次转身都再没有见到那抹红色身影。
跟在宫主身后走了好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宫主,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宫主并没有停下脚步,声音传了过来。
“少宫主他需要父爱,更需要母爱。”百里长歌犹豫了好久终于说出来。
宫主闻言脊背一僵,顿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为什么做不到两边平衡?”百里长歌不懂,“我觉得你们之间缺乏沟通和理解,也许你觉得他出生就是少宫主,高高在上,无上尊荣,然而他内心未必是乐意的,他想要的,或许并不是这个位置。”
宫主看她片刻,最终收回目光,淡淡撇下一句话,“景润那孩子,的确可怜。”
“所以当初你去大梁算了国运卦让我和他顺利在大孝期间成婚也是为了替夫人弥补他么?”
“难道你不想嫁给他?”宫主不答反问。
“我……”百里长歌一时语塞,叶痕是她曾经狠狠爱过的人,想嫁的人,而西宫良人却是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未婚夫。
她自然是希望叶痕一切都好的,可她并不想伤害少宫主。
于她而言,少宫主就像湖底的蚌壳,外表罩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实则内心柔弱得吹弹可破。
“你错了。”宫主很认真地告诉她,“夜极地宫的人,永远都生活在阴暗中。”
永远都生活在阴暗中,所以不能选择拥有太阳吗?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光。
百里长歌冷嘲一笑,终究没有再开口。
“你这一次,准备去哪里?”到了出宫阵法前面,宫主停了脚步问她。
“滁州。”百里长歌没有犹豫,“所以还请宫主帮我个忙,帮我把一个人藏起来,而我要幻容成他的样子。”
“你要幻容成谁?”宫主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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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滁州,金色阳光洒过一排排独特的平顶式房屋,却依旧掩盖不住青莲山上终年积雪吹过来的冷冽。
有风吹过苍翠竹林,发出沙沙响声,竹林下,一个青衣小童脚步匆忙,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那抹背影时轻声喊道:“许先生,我家刺史大人有请。”
幻容后的百里长歌伸手推动轮椅,缓缓转过身来,挑眉看着小童,“刺史大人找我有事?”
小童恭敬道:“前两日的假县令案,多亏了先生,刺史大人才能一举将贼人擒获,先生胆识过人足智多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刺史大人特地设宴在醉忘归,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百里长歌轻笑一声,“你且先回去告诉大人,草民稍后就来。”
小童恭恭敬敬道别后原路返回去了。
小童走后,百里长歌觑向长廊尽头,白眼一翻,无趣道:“出来吧!躲在那儿做什么?”
百里长歌话音刚落,长廊那头突然走出来一个人,白净的小脸上尽是不满,撇撇嘴道:“阿瑾你什么时候能装回傻?每次我藏得那么隐秘,连气息都隐去了你还是能发现!”
话完,他又走过来捏捏百里长歌的脸,啧啧两声,“我就奇了怪了,既没有易容又不是灵魂附体,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许彦的样子的?”
百里长歌无奈一叹,“连你都能察觉得出来是我,看来我演技还不够。”
魏俞猛翻白眼,“才不是呢,我只是近日听说滁州城里出现了一个足智多谋又会查案的人才,一时好奇才会现身去看的,假县令案那天,如若不是你朝我挤眉弄眼的,我根本就不会发现你是阿瑾。”
“那你如今又信了?”百里长歌拍开他的手。
“唔……”魏俞斟酌了一瞬,又趁机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手感不错,虽然不是易容,但我还是信了。”
“收起你那咸猪手!”百里长歌瞪他一眼,“把我脸捏坏了你赔得起么?”
“反正你那张脸早就不要了。”魏俞答得顺溜,“这是许彦的脸,许彦!你如今是滁州的大才子许彦,先生记住了没?”
“那你还不赶快换回书童的装扮?”百里长歌瞟他,“你可别跟我说你还是个小宦官,总归我是不信的。”
“哎呀呀……”魏俞突然捂住绯红的脸,“阿瑾你怎么能偷看人家洗澡。”
百里长歌:“……还用看?你见过哪个小宦官会动情的?又有哪个小宦官嗓门像你这么大,还有,看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你以后要再敢在我面前说你是小宦官,那我就真的帮你一刀削了!”
“凶残!”魏俞严重抗议。
瞟他一眼,百里长歌催促:“还不赶紧去换衣服,难不成要我帮你?”
魏俞冲她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进了房,不多时换了书童的衣服走出来。
“阿瑾,你不是跟随王爷回了帝京吗?怎么又回来了?”去往醉忘归的途中,魏俞一边帮她推轮椅,一边疑惑问道。
百里长歌眼神恍惚了一瞬,片刻回神,“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可我不是断袖。”魏俞颇为委屈,“你这个样子来看我,实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魏俞!”百里长歌咬牙切齿。
“先生有何吩咐?”他笑呵呵探过耳朵来听。
“我可不可以说你狠、无、耻?”
“多谢先生夸奖。”魏俞笑眯眯的样子,路过的行人都以为他捡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