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百草谷的路漫长而遥远。
百里长歌一夜未睡,自送君亭启程以后就一直靠在叶痕怀里昏昏欲睡。
叶痕的情报网本来就广阔,出了帝京以后,时不时就有信鸽飞来,有时候重要的情报便由各地暗探亲自送来。
叶痕基本上随便瞟了一眼就点燃火折子烧了。
“你一天怎么那么多事?”怀里的百里长歌郁闷地咕哝了一句。
叶痕轻笑,“若没有这些暗探支撑着我掌控大梁的总体局势,你觉得父皇这些年会容许我安然活着?”
百里长歌闭了嘴,自从三年前回来以后,叶痕过得有多艰辛,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能体会得到,梁帝是铁了心以为叶痕不是他亲生儿子,要赶尽杀绝。
拈花驭马技术好极,早就远远甩了他们先走了。
秋怜顾及到百里长歌这两日身子虚弱,再加上她昨夜没睡觉,唯恐路面颠簸,所以将速度减慢了些。
天黑之前,马车来到一处村庄。
“看来今夜赶不到邺城了。”叶痕微微蹙眉,吩咐赶车的秋怜,“去找几间空房歇脚。”
百里长歌微愣,这才挑开帘子望向外面,随后疑惑,“咦?这不是去百草谷的方向。”
“这是走的近路。”叶痕轻声道:“你回来的那条路要经过滁州,绕远了。”
百里长歌了然,随即摸了摸咕噜叫的肚子。
“饿了吧?”他看向外面略有微光的村庄,“待会儿我们下去吃东西。”
“嗯。”百里长歌笑着点头。
在这个人身边,她果然是把胃口养叼了,想当初从百草谷回来的时候,她何曾中途停下歇过客栈?每天睡醒啃的都是干粮,即便没有丫鬟赶车,她还是照样一个人回了帝京。
秋怜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回来禀报,“殿下,道灵大师似乎早就在这里歇过离开了。”
叶痕没有多大反应,问她:“可有地方歇脚?”
“有。”秋怜说着,掀帘想让二人下车。
叶痕借着掀开帘子那一角瞄了一眼外面的光线,突然改了口,“你带上银子去村庄里弄些吃食来,我们就不下去了。”
秋怜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迅速原路跑了回去。
约摸半个时辰后,秋怜再回来,手上多了一个脱漆托盘,里面装着几碟小菜,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妇,那妇人手中同样端着托盘,饭菜与秋怜手中的无异。
“你这一份送去给后面赶车的晏良晏博。”叶痕挥手将秋怜遣到后面。
老妇低垂着头上前来,“客人请用饭。”
百里长歌伸手想去接。
叶痕先她一步递过手去。
不过转瞬之间,他白净的指尖搭在老妇的手腕脉搏处,五指成爪往下一扣。
老妇意识到他的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就着手中托盘狠狠砸向马车,白米饭,漂油汤即将洒向百里长歌脸上时,叶痕广袖一扫,强大的气劲顷刻间让即将飞进车厢的饭菜原路返回。
老妇不小心踩到地上石子没站稳,身子惯性往后倾时只听嗤啦一声利器刺穿*的声音,老妇在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
收回长剑用丝巾擦了血迹,秋怜走过来,满脸歉意,“是奴婢失职,请殿下责罚。”
叶痕丝毫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摆了摆手,“你去撕开她的人皮面具,看看能否查到蛛丝马迹。”
秋怜应声走过去伸手扯下老妇脸上的人皮面具,只一眼,她惊得倒吸一口气往后退。
人皮面具刚撕开,那人脸上便自动燃烧起来,不过片刻那人已经变成一具焦尸。
半分痕迹没有留下。
“会是谁派来的人?”百里长歌定下心神,蹙眉望着外面难闻的焦尸。
“暂且不知。”叶痕摇摇头,“这一路上,都有我各地暗探先扫清了路,按理说来不该会有人埋伏在此地才对。但还是不巧遇上了,说明背后的人有些本事,竟能避过我的人轻而易举设伏等着我们。”
村庄出现了易容的妇人,一行人自然再不敢继续停留,啃了几个烧饼以后连夜赶路。
背后的人似乎下了决心要让他们命丧半途,时不时派人前来骚扰。
比如天亮后他们在小镇上用早膳时桌子底下爬出了无数毒虫。
比如马车过桥时横亘在河水上空上百年的汉白石平铺桥突然从中间断裂。
比如经过树林时半空突然飞下一枚雷弹,把平地炸出一个大坑。
再比如……眼前这个眨着大眼睛求搭车的萌宝宝。
竟然易容得和嘟嘟一模一样!
百里长歌想起自家那如今还在睡梦中的傻儿子便有些心软。
“杀了他!”叶痕的语气不容置喙,眼神更是阴冷得可怕。
“下不去手。”百里长歌犹豫。
“我来。”叶痕推开她,锋利的匕首在他手中银光一闪,眨眼间带出哧溜一串血丝飞溅在车轮上。
一直到启程,百里长歌都忘不了方才那个宝宝断气之前看向她那无助彷徨的哀怜眼神。
“受不了了!”百里长歌怒极,“到底是谁想在半途杀了我?”
叶痕静默不语,身子靠在后壁上,长长的眼睫垂下,掩去一方慌乱和自责。
“秋怜,到底查清楚了没有?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一把扯开帘子,百里长歌深深皱眉看着外面未知的路途。
秋怜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些犹豫,“回大小姐,这些人神出鬼没,暂时无法查清楚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奇了怪了!”百里长歌低声咒骂,“想杀姑奶奶就直接现身,这一出一出的,他不嫌累,我都累了。”
一路的杀手拦截,花样百出,最终还是阻挡不住一行人来到距离百草谷最近的一个城池——华天城。
已经入夜,边陲之城不算繁华,但入夜以后同帝京一样千家灯火通明。
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能在最后一站好好休息一晚上。
沐浴完,百里长歌便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
叶痕始终负手站在窗前。
此房位于三楼,是观夜景的绝佳位置。
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下面的璀璨灯火上多做停留,反而看向一望无际的黑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到来。
“你还不睡吗?”
没有了叶痕温暖的怀抱,百里长歌总是习惯不来,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单薄孤清的背影。
这一刻才察觉半个月的时间,他清瘦了许多。
敛去面上情绪,叶痕含笑转过来,宠溺地看向她,“你不是也没睡着?”
不等她开口,他又道:“我带你去房顶上观夜景如何?”
百里长歌点点头。
这半个月,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中过来的,唯有今夜,安静得有些不自然,那些杀手似乎在一夕之间全部撤退了,从白天带现在都没有见到半分踪影,也没有人前来打扰。
关上窗子,叶痕走过去帮她穿上衣服,揽了她的纤腰就往楼顶走去。
打开天窗,抱着百里长歌足尖轻点而上,片刻之后二人坐在房顶。
满天繁星倾洒,细碎的银光点缀着他幽暗而沉凉的黑眸。
“叶痕,你有心事?”百里长歌靠在他肩上,察觉到他不对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