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痕低低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依依不舍地松开抱着她的手,足尖轻点瞬间飞身回他自己的马儿背上。
盏茶的功夫,二人并驾齐驱来到南豫国使者团暂歇的地方。
此处是一个简陋的茶摊,使者团的人全部坐在里面喝茶,滚烫的茶水在微凉的空气中飘出袅袅白雾,阴霾了一夜的天空恰巧破碎出耀眼的一抹阳光,斜斜照过袅袅白雾,远远观之,竟惬意非常。
南豫国的使者团大概有二十多个人,除了正中桌子上浅浅品茶的那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其他人全都身着藏青色的软袍。
茶摊外面,整齐地站着二十多匹马,马群背后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塞满了东西,想来是南豫国送给大梁的礼物。
百里长歌的目光在戴着半幅面具的那名男子身上停了停。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玉冠高束,简单的银灰色锦袍竟被他穿出王者的贵气风流,他坐得端正,仅用三根修长的手指端着粗粝的陶碗,哪怕那粗糙的茶碗边缘已经有细细的裂痕,但捏在他手中,便如同拈了天下至宝,毫无违和感,薄削的唇瓣微微开启饮下略带油渍的茶水时,有一滴从嘴角渗出,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落到白皙的脖颈里,然后浸湿了他一小块衣襟。
他只往那里随意一坐,便占尽巅峰王者身上该有的所有特质。
百里长歌暗自咂舌,惊艳之余目光瞟向旁边的叶痕。
南豫国大祭司苍渊在四十年前成名,按理说来他如今应该与梁帝差不多年岁。
六十多岁的人长这个样子?
按耐住冲过去问苍渊用了什么护肤品的冲动,百里长歌随着叶痕一起缓缓下了马走进茶摊。
“大梁晋王叶痕见过大祭司。”叶痕在苍渊身侧拱手行礼。
百里长歌也跟着他行礼,目光却时刻被苍渊吸引着。
“有劳晋王殿下和百里推官出城迎接。”苍渊缓缓抬头,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双眼仿佛盛放了浩淼苍穹,幽邃却不让人觉得冷冽,反而有种淡淡的温。
“二位若是不介意,请坐下来喝碗茶再启程。”他随意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派淡定娴雅。
使者团的其他人一听到这二人的身份,赶紧起身行礼。
叶痕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坐下。
叶痕的气质容貌本就是大梁第一人,此时与苍渊相对而坐,分毫没有被他夺去半分光芒,二人之间隔着一张半脱漆的木桌,各自占据了一方天地。
叶痕的温润如玉,苍渊的王者霸气。
两者的气息在无形中交汇,将这一方简陋的茶摊映衬得天下仅有。
茶摊的小贩早就看傻了眼。
百里长歌见小贩忘记了反应,她亲自走过去拿了两个粗鄙的陶碗过来倒了一碗茶递给叶痕,又帮苍渊添了茶,轻声道了声“二位请”。
苍渊的目光在百里长歌倒茶时低垂的面容上停留片刻,薄削得恰到好处的嘴唇微微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叶痕察觉到了这一幕,面色微沉。
“听闻贵国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同一日殡天,我代表南豫国帝后向晋王殿下表示慰问,同时也对使者团的贸然来访表示歉意。”苍渊从百里长歌的面上收回目光,浅啜了一口茶。
“大祭司太过客气。”叶痕唇角微弯,“南豫与大梁平素无往来,今日能得名动天下的大祭司亲自驾临,是我大梁的荣幸,希望两国之间能由此打开往来的通道,今后和平共处。”
“好一句‘和平共处’!”苍渊爽朗一笑,端起粗鄙的茶碗冲叶痕一敬,“苍渊以茶代酒敬晋王殿下一杯。”话完仰头一饮而尽,豪爽之气古来无人能与之比拟。
叶痕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苍渊满意地勾勾唇,“晋王殿下是通透之人,我南豫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次前往大梁,除了拜访贵国天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迎接自小在大梁长大的南豫皇太子。”
叶痕故作惊讶,“难怪南豫国君一直没有立太子,原来太子殿下在大梁长大,既是这样,大祭司可知道他如今的准确所在?”
“自然是知晓的。”苍渊执起茶壶,亲自为叶痕添了茶。
叶痕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那本王便先恭喜大祭司,恭喜国君了。”
百里长歌没有跟那二人同桌而坐,但茶摊简陋,仅有的几张桌椅早已被南豫使者坐满,她索性走到小贩烧水的锅炉处,问小贩要了一只茶碗,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又急忙往嘴里塞了两个小笼包。
叶痕和苍渊坐了片刻便起身。
叶痕用眼神示意百里长歌可以启程了。
她从小贩的矮凳上站起来,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利落地回到玉龙身侧,再利落地翻身上马。
苍渊刚刚走出茶摊,看到了百里长歌的这一动作,他幽缈的眸子微眯,随即爽朗大笑,“宝马配美人,我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百里长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大祭司从不轻易夸人,所以众使者在听闻这番话以后都向百里长歌投来惊艳的目光。
叶痕面色微僵,但也只是瞬间便恢复正常,对苍渊道了声“请”后走到马儿身侧,纵身跃上去,准确无误地骑在马背上。
“晋王殿下好身手!”苍渊抚掌大赞,唇角的笑意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随即,他也翻身上了马,走到百里长歌与叶痕中间,三人并驾。
三人缄默片刻,苍渊当先开口,“听闻大梁有望天崖之险峻,百草谷之幽邃,一线雪山之奇观,只可惜这次有任务在身,否则定要让晋王殿下陪同去欣赏大梁江山的瑰丽壮美。”
“若是大祭司喜欢,本王定然相陪。”叶痕勾唇一笑。
苍渊笑意不减,偏头望向百里长歌,“女子为官本就极少,长歌小姐虽只是个小小的七品推官,却能接连破奇案名扬天下,此等女子实属世间绝品,大梁之福。”
“大祭司谬赞。”百里长歌早就察觉到叶痕藏在温润笑意下不悦的神色,她也不点破,只得朝苍渊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苍渊每次看她的时候,明明是寻常的眼神,她却觉得这其中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百里长歌不再说话。
叶痕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苍渊说着,从大梁山川谈到风土人情。
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以及后面骑在马匹上的使者一同进了城门。
百姓们似乎一早就得到了南豫大祭司来大梁的消息,纷纷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儿往外看,看不到大祭司的正脸虽然遗憾,但也给了百姓们无限遐想的空间。
从进城开始,经过好几个坊,看到苍渊背影的百姓无不发出惊艳的倒抽气声,但更惊艳的是大梁第一公子叶痕与南豫大祭司苍渊以及武定侯府嫡女百里长歌并驾齐驱的画面。
不是画,胜似画。
唯美得如同饮了陈年老酒,醉得不要不要的。
众人眼睛不够用,对百里长歌那些不好的看法早就在她当上推官破了奇案时消磨殆尽。
百里长歌安静地坐在马背上,接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
叶痕和苍渊对百姓们的热情视若不见,依旧谈天说地。
一个时辰的缓慢行走,一行人终于来到承天门。
叶天钰率群臣在宫门口等候,见到大祭司来了,纷纷拱手行礼。
“这位想必就是大梁的储君,皇太孙殿下了吧?”苍渊看着叶天钰,目色微温。
“天钰见过大祭司。”叶天钰上前一步打招呼,移开目光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百里长歌一眼,随后看着叶痕,“有劳十五皇叔负伤出城迎接大祭司。”
苍渊眯了眯眼睛,看向叶痕,“晋王殿下竟是负伤出城吗?”
“皮外伤而已,昨夜敷了药,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叶痕平静答。
叶天钰开口道:“皇爷爷在朝露殿设了宴席,大祭司请,十五皇叔请,长歌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