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在进入龙章宫之前悄悄送给百里长歌五个字,突然说去看一位故友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此时的大殿内,空气微凝,冷肃的气氛让人非常不自在。
“哦?”良久,梁帝才微微眯起眼,“百里推官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一切真相了吗?”
梁帝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冷然,那是上位者长期俯视脚下臣民而练出来的气势,不怒自威。
“事实上,魏公公的案子,微臣还没有全部解开。”百里长歌坦然相告,而事实上本来也就这样,魏海的案子牵连到了最后那个秘密,她是因为先推出真相才敢揣测魏海的死因。
所以杀死魏海和彤史女官的那个凶手,她是还没有推出来的。
“那你来这里作甚?”梁帝的声音微沉了几分。
“但是微臣可以保证待会儿就让凶手现形。”百里长歌又道。
“百里推官,破案讲究证据,我看你如今半分把握也没有,还是先回去将一切查清楚再来向皇爷爷汇报吧,免得待会儿误判可是要承担后果的。”叶天钰最先进入龙章宫,正在梁帝下方坐着,大概是方才被叶痕完败怀恨在心,此时的眼神阴鸷得可怕,仿佛这句话是最后的警告。
百里长歌淡定道:“微臣的四弟百里少卿年仅十来岁便被人迫害致死,微臣今日是来告御状的。”
叶痕已经得了梁帝赐座,坐在叶天钰对面喝茶静静听着。
“这种事,你不是应该去京兆府吗?”梁帝颇有几分不耐。
“因为京兆府尹奈何不了那凶手。”百里长歌继续道:“这世上,能将那凶手绳之以法的只有陛下您。”
梁帝似乎来了兴趣,浓眉一挑,“那你倒是说说,你这御状怎么个告法?”
“皇上!”百里长歌抬起头来,正色道:“并非臣危言耸听,只是我今日要说的东西关系到大梁的社稷安邦,倘若皇上认为臣可以在此凭我之言草草说出来,不仅你不会信,就连微臣也活着走不出这宫墙。”
“那你想如何?”梁帝彻底收去面上的情绪。
百里长歌从衣袖里拿出那串手链高高举起。
这是陈岩替叶痕找乌龟做铜镜试验的时候顺便拿来的,此时的八个方块上,已经红了五个,颜色越发妖冶,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长孙殿下,这个东西是当初您亲自交到我手上的,你可还记得?”百里长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天钰。
叶天钰不置可否。
梁帝脸色微微变,“这不是天钰时常戴在手腕上的东西吗,怎么会在你手里?”
“皇上此言当对着长孙殿下问。”百里长歌看向手链,“他告诉我,这个手链上八个方块系着八条命,每死一个,对应的方块就会变红,等八个都变红的时候,大梁江山危矣。”
“一派胡言!”梁帝闻言大怒。
“长孙殿下,这些话你可曾说过?”百里长歌不理会梁帝的勃然大怒,目光直直看向叶天钰。
叶天钰也向她看过来,眸中似有沉沉雾霭,让人看不清。
沉吟良久,叶天钰才低声道:“启禀皇爷爷,孙儿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当初纳采时在明粹殿,母妃,宁贵妃和皇祖母都亲耳听见孙儿将这条手链交给百里长歌是寓意信任她一辈子,这东西能护我安然,乃吉祥之物,怎可能有如此荒唐的说法?还请皇爷爷明鉴。”
“天钰说得不错。”梁帝沉声道:“当年云游僧人将手链赠予天钰的时候,朕也在场,并未曾听说过这种说法,如今你竟然当着朕的面出言污蔑,百里长歌,你该当何罪!”
尽管做足了准备,百里长歌还是万万没想到叶天钰会临阵倒戈。
她记得,他曾经是非常非常想让她破开这个案子的。
捏了捏拳头,百里长歌抿唇将手链紧紧攥在手里。
“儿臣可以作证百里推官手上的这条手链的确如她所说会在指定目标死亡之后自动变红。”叶痕放下茶盏,声音清幽。
“十五皇叔,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偏袒这个女人?”叶天钰冷笑一声看向叶痕。
“有没有偏袒,是要用证据说话的。”叶痕淡淡道:“父皇不是急于知晓魏公公的死因吗?何不让百里推官一一说来,如此执着于一条手链并无法证明什么。”
“也好。”梁帝终于松了口,示意百里长歌,“你继续说。”
“皇上。”百里长歌再次正色道:“此案牵连甚广,虽然不适合三法司会审,但有几个关键的人必须到场。”
梁帝问,“哪几个?”
“宁贵妃和皇后娘娘以及大理寺卿元光浩。”
“薛章,立即去凤仪宫和栖霞宫将两位娘娘请来!”梁帝大手一挥,又吩咐了另外一位小太监去雍和殿将元光浩传来。
薛章立即带着一群太监宫女甩着拂尘退出去。
不多时,两位娘娘一前一后款款而来,叶天钰,叶痕迅速起身行礼,片刻之后,元光浩也跟着进来,行礼之后在百里长歌身旁站定。
一番折腾之后两位娘娘才各自落座。
“百里推官,现在你可以开始了吧?”梁帝目光微寒。
“所有的案子要从武定侯府百里少卿之死说起。”百里长歌道:“当时微臣才刚回京数日,与长孙殿下的大婚之礼进行到一半就被这件事给阻隔了。后来微臣参与调查这件案子,与元大人一起查出最终真相,杀死少卿的人竟然就是三夫人。”
众人脸色平静,毕竟这件事在当时轰动整个帝京,所有人都关注百里少卿的死,所以,在真相揭出来以后,人人都知道是三夫人亲手杀了少卿,但没人知道原因。
梁帝闻言默了默,随即问她,“所以呢?难道这件事还有内幕?”
“的确是有内幕。”百里长歌应道:“后来微臣亲自去了滁州,在那里发现了很多东西。”
“你且说来。”
“微臣在滁州偶然遇到当年三老爷手底下的一个参将,他的家里竟然供奉着三老爷的灵位。”百里长歌目光转向叶痕,“这件事晋王殿下可以作证。”
“是。”叶痕点头,“儿臣当初的确亲眼见到那家人的后院房间里供奉着三老爷的灵位。”
“这世间不乏重情重义之人,如此做法是对威远将军的敬重,有何不妥?”皇后懒洋洋瞟了一眼百里长歌,只有宁贵妃自进来起就一直端端正正坐着,优雅地喝着茶,似乎不准备发言。
元光浩也一脸疑惑地看向百里长歌。
“如此做法甚妥。”叶痕接过话,“但那个灵位早在十三年前甚至更以前就开始供奉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梁帝脸色微变,“威远将军明明是十年前病逝,哪里会有人提前给自己的首领供奉灵位的?你二人莫不是看错了?”
“没有错。”叶痕道:“滁州城西松花巷那一带的人都可以作证,十三年前,那参将大婚时,新妇翌日一早就去给灵位上香。”
“便是如此,又能证明什么?”叶天钰扬眉,“难不成十五皇叔要告诉我们,十年前病逝的这位三老爷是假的?”
“的确是假的。”百里长歌应声,“滁州刺史黎征开放祭坛圣火当日,有两个人被活活烧死在青铜鼎里,经过微臣数日调查,终于查清楚死因,同时也知道了三夫人的娘家在滁州,当时死在青铜鼎里的琴师秦黛就是三夫人的亲妹妹。”
“那又如何?”皇后冷笑道:“仅凭这个你就能说明威远将军是假的?”
“当然不是。”百里长歌道:“微臣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秦黛以前在礼部教坊司做过琴姬,而早在秦黛出生之前,三夫人的亲爹偶然得以遇见宫里的人,早就将她卖给了那些人,所以,三夫人其实是从小就在宫里伺候主子的一位宫女,那么,请各位想一想,赫赫有名的威远将军为什么要娶一个宫女为正妻,而三夫人既然在宫里伺候,又是怎么出宫并嫁给威远将军的?”
众人陷入沉思。
宁贵妃和叶痕面上表情淡淡的,百里长歌想着,这两个人在这方面倒是有几分相似。
滁州的事,元光浩只是偶然听刑部的人说起过,并不太了解其中细节,故而当百里长歌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他惊得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真相到底是什么?”梁帝想了半天,明显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催促百里长歌。
“在说出真相之前,微臣想与皇上交换几个条件。”百里长歌垂下头,这个时候再不提条件,那她就真的不能活着走出皇宫了。
“放肆!”皇后闻言大怒,“你竟敢在皇上面前提条件!”
“微臣这是迫于无奈,毕竟此案牵扯了很多东西,微臣相信,若是我此时无动于衷,不为自己打算,那么待会儿在座的各位谁都不会让我活着出去。”
“你且说说有何条件。”梁帝沉吟半晌,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