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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月圆之夜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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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柔软的牡蛎都包裹着最坚硬的壳,最美丽的珍珠都藏在最深处。

我预料到了客栈会在海岛上薄有名气,却没有预料到不仅仅是薄有名气,也不仅仅是在海岛。

那天晚上,一位来吃晚餐的客人竟然用手机拍摄了两段视频:一段是吴居蓝双手执刀、在斫脍;一段是吴居蓝跪坐于老宅斑驳的石墙前、弹奏古琴。他把视频上传到了微博,起名“一顿不可思议的晚餐”,视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转发,吸引了形形色色的各类网友来围观。

有只关心外貌的颜控女,有喜欢古风音乐的音乐发烧友,有仔细研究切鱼刀法的考据派,还有喜好美食的吃货……无数人留言议论着视频里的“饔子”——网友们不知道吴居蓝的名字,就根据他吟诵的诗,称呼他为饔子,古代对厨师的雅称。

真是醉了!画面太美,我只能循环播放。

到底是会做饭的音乐家,还是会弹古琴的厨师?有才艺就罢了,还长那么帅,长那么帅就罢了,还那么有气场,马勒戈壁,还让不让别的男人活了?

这才是传统的中国好男人!有史为证,天宝六载,李白带幼子路过中都,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吏慕名前来拜访。李白深为感动,亲自操刀斫脍,并在离别时,赠诗一首。李白的诗就不用多说了,自己去“百度”,请注意重点,“李白亲自操刀斫脍”,李白!李白!李白!写得了千古流传的诗,挥得动舌尖上的厨刀!这才是中国好男人!

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斫脍就已经不只为吃,也供人观赏,“饔人缕切,鸾刀若飞,应刃落俎,靃靃霏霏”。到盛唐时,文人士子更是把斫脍视为风流雅事,王维、李白、杜甫、王昌龄、白居易……都在诗里描写过鱼脍。像李白这种身怀武艺、剑术高超的人还时不时亲自斫脍,“呼儿拂几霜刃挥,红肌花落白雪霏”。

疯了!博主回复说他听说那把古琴是饔子自己做的!自!己!做!的!

明末李日华在《六研斋笔记·紫桃轩杂缀》里写道,他读过一本可能是唐人编撰的《斫脍书》,书中列举的斫脍刀法有“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叶缕、对翻蚨蝶、千丈线……”可惜那个时候,斫脍技艺已经失传,李日华没有办法验证这些记载的虚实。视频里的饔子很有可能用的就是已经失传的斫脍刀法。

幸好江易盛及时联系了上传视频的客人,他在网友的疯狂询问下,只回答了“晚餐的地点是海螺小栈,视频中的男子应该是客栈的经营者”,别的私人信息一句都没说。

网友们根据“海螺小栈”四处搜索,不少人搜到了我为客栈开的微博。他们像侦探一样,对比了我之前上传的客栈照片,立即根据背景,断定了我的海螺小栈就是视频中的海螺小栈。

网友们纷纷留言,有打听海岛风景的,有建议多贴吴居蓝照片的,还有纯围观八卦的,甚至有人询问吴居蓝他爸妈怎么养的吴居蓝,求传授经验……

我的微博粉丝从一百多人暴涨到一百多万,从几天没有一条留言到每天上千条留言。我被网友的热情吓到了,甚至很担忧,生怕这意外的“走红”给吴居蓝带来麻烦。

虽然因为没有考虑到网络,吴居蓝很意外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但他并不像我想的那么介意。有时候,他甚至会和我一起津津有味地看那些议论他的留言。

江易盛笑着安慰我:“至少证明他不是通缉犯,否则他不可能那么淡定地看着自己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我捶了江易盛一拳,完全不能笑纳江易盛的安慰。

江易盛浏览网友的留言,指着其中一条让我看:“这货一定是火星上来的吧!一定是!”

江易盛大笑,“我发现网上的精神病不少,看他们的留言真是太治愈了,让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看看视频里的吴居蓝,再看看身边的江易盛,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了!

自从海螺小栈在网络上走红,每天都有很多人打电话来咨询客房住宿,但我一个都没有接受。

我小心眼地觉得现在来的客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自己仍在艰难的追求道路上跋涉呢,岂能容许他人来添乱?

何况,我现在已经顺利渡过经济危机,并且发现了一个更喜欢的谋生方法,干脆就放弃了原本开客栈的计划。

出于各种原因,那天晚上吃过鱼脍的客人依旧时不时来海螺小栈吃饭。

只不过,因为大厨加小工只有吴居蓝和我两个人,菜单并不丰盛,完全取决于当天吴居蓝在菜市场买到了什么。准确地说,就是他买到什么,就做什么。当然,客人也可以提前打电话来说明想吃什么,只要吴居蓝能买到,他也可以做。

刚开始,我还担心这样做会影响生意,没想到客人们不但没有觉得吴居蓝这样做不对,反而更加喜欢来海螺小栈吃饭。后来,我才知道,大城市里很多口碑非常好的私房菜都是这样运营的。因为只有当天采购的食材,才能确保菜肴足够新鲜、足够美味。

吴居蓝的厨艺无可挑剔,就餐的环境也可以说很完美。老宅里的一树一藤都有些年纪了,被时光沉淀出了很特别的味道,是任何装修都不可能有的意境,来过的客人都会渐渐喜欢上海螺小栈。朋友带朋友,在口口相传的口碑中,海螺小栈很快就成了海岛上最受欢迎的私房菜馆。

给我意外之喜的是,客人们看到我做的海螺工艺品很喜欢,询问我卖不卖。我当然是有钱好商量,价格比我摆摊卖时高不少,无意中竟然也成了我的一条财路。

我不想吴居蓝太辛苦,每天只接待十个客人,大概能赚两三百块钱,时不时我还能卖出几件海螺饰品,有时几十,有时几百。我算了下账,除去日常开支和吴居蓝的工资后,我每月能存三四千,已经足够,不用再去做客栈的生意了。

我坐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前正在洗菜,手机突然响了。

我擦干手,拿过手机一看,是周不闻的电话。

“大头?”

“是我!听江易盛说你现在不做客栈生意,开始做私房菜生意了?”

“是的!私房菜的生意很不错,我觉得赚的钱已经足够,不想太累,就不做客栈生意了。”

“那还欢迎我来住吗?”

“当然,随时,你什么时候来?”

“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了,就过去。”

“好,等你来。”

“你自己做生意,没有周末,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不要太累了!有时间的时候出去走走,看个电影、打个球什么的,对自己好一点。”

“嗯,好的!”

我挂了电话,想了想,发现自从吴居蓝沦落到我家,我就总是压榨着他为我赚钱,都没有给他放过假,也没有带他出去玩过。我立即决定,知错就改,尽快给吴居蓝和自己放一天假。

我给江易盛打电话,告诉他,好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我想带吴居蓝出海去玩,问江易盛要不要一起去。江易盛毫不迟疑地说一起去,还承诺他会安排好一切,让我准备好吃的就行。

周六下午,四点半,太阳已经西斜,不再那么灼热晒人时,江易盛开着租来的小船,带我和吴居蓝出海去看落日、吃晚餐。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到了预定的地点。江易盛把船停住,拿出了给吴居蓝准备的浮潜用具,问:“玩过这个吗?”

“没有。”吴居蓝感兴趣地翻看着脚蹼、浮潜镜和换气管。

“你水性如何?”江易盛问。

吴居蓝愣了一愣,慢吞吞地说:“很好。”

“两米多深的游泳池里能潜到池底吗?”

“能。”

“那没问题了。”江易盛坐到吴居蓝对面,拿起自己的浮潜镜和换气管,演示如何穿戴浮潜的装备,“浮潜很简单,对水性好的人,一学就会。”

吴居蓝看我坐着没动,“你不下去玩吗?”

我摇摇头,“我不会游泳。”

江易盛嗤笑,“她小时候掉到过海里一次,差点被淹死。自那之后,她就被吓破了胆,怎么学都学不会游泳。我和大头费了死劲,也就是能让她穿上救生衣,在水里漂一会儿。如果没有救生衣,想让她下水,她会觉得你想谋杀她,拼死反抗!”

我有点尴尬,辩解说:“不会游泳的人多了,又不是只我一个!”

“不会游泳的人是很多,但他们不是渔民的后代,也没有一个牛×的高祖爷爷。”江易盛对吴居蓝说:“直到现在,上了年纪的老渔民说起哪个人的水性好,还会讲起她高祖爷爷的传说。那个年代,什么工具都没有,据说能下潜二十多米,可看看这个不肖子孙,连游泳都学不会!”

我瞪了江易盛一眼,叮嘱他说:“别光顾着捉龙虾,看着点吴居蓝,他第一次浮潜。”又对吴居蓝叮嘱:“你跟紧江易盛,千万不要为了追龙虾潜得太深,安全第一。”

江易盛检查了一下吴居蓝的穿戴,确定没有问题后,他率先翻下了船,吴居蓝紧跟着他也翻下了船。

两人就在船周围游着,江易盛教吴居蓝如何浮潜,我看了一会儿,发现吴居蓝水性非常好,很快就学会了,放下心来。

江易盛又翻上了船,把一双黑色手套和一个可以挂在身上的绿色网兜递给吴居蓝。江易盛戴着手套、拿着网兜示范,“抓龙虾时,从它的背后过去,这样它就夹不到你。抓到后,先浮上水面,然后把龙虾放进网兜,挂回腰上,这样就可以继续去抓第二只。”

吴居蓝表示明白后,江易盛说:“晚上有没有龙虾吃,就看咱俩的人品了。”说完,他带着吴居蓝跳下船,往远处游去。

我拿出照相机,一边照相,一边看着吴居蓝随着江易盛在海里上上下下。

为了防止被晒伤或被海蜇蜇伤,浮潜衣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和一截小腿。江易盛经常在海上玩,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吴居蓝却是白皙的,幸亏他身形修长、动作矫健,才没有丝毫文弱感。

吴居蓝的运气非常好,很快就捉到了三只龙虾,江易盛却一无所获,他调侃地对吴居蓝说:“你还真是盲拳打死老师傅!”

吴居蓝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他翻上船,把挥舞着大钳子的龙虾丢到了铁皮桶里,还从绿色网兜里倒了不少牡蛎出来。

我拿起准备好的浴巾,递给他,“擦一下,小心着凉。”

吴居蓝接过浴巾,擦着头发和身子。

我对还泡在海里的江易盛说:“三只龙虾已经够吃了,你还要继续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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