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皓然的话,令他两个月里建立起来的信心又轰然倒塌。
除了刚入世时的不切实际和自我陶醉,他从找工作开始就已渐渐明白了这个社会的运作规则,经济上处处受憋,令他在恋爱中的地位也相形见绌。
直到被顾皓然邀请加入书画院,又在头两个月里如愿卖出了两幅作品,顾流风这才扬眉吐气,觉得自己终于在月收入上超越了林嘉。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天道酬勤,是他怀才多时终于能鲲鹏展翅。
可眼前这个顾皓然却明明白白告诉他,那卖出去的两幅画不过是对他代笔的酬谢。顾皓然心怀仁慈,说给他三万,他才有三万。若他说一分不给,那他顾流风就是一文不值!
顾皓然冷冷看他一眼,“年轻人莫要不识好歹,谁不是数十年寒窗熬出来的?
当年那些手握金锤的拍行圣手,他们也都知道我顾皓然的造诣已远超过冯默笙,但如果不是最后姓冯的那个落款,试问又有谁会问津?”
顾流风铁青着脸,沉默半晌道:“别人如何我管不了,但代笔之事纯属欺骗,我恕难从命!”
“别那么傻!我知道你有才华,有才华,我才对你青眼有加,不然你觉得你一个无名小卒,我会巴巴地邀你来书画院?那个小刘,你知道他叔叔是谁吗?又托人求了我几次?”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流风无权无势,亦无门无派,可若事先就知道你这书画院是这么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我还不稀罕来!”
“藏污纳垢?哼,我们这种叫做利益共存,亦称双赢。我用你多出佳作,你在我麾下,熬个几年当也能聚些人气。
放心,我不会像冯默笙那样拼命压榨弟子,只要你每月完成规定的画稿,我也会提高你的待遇。但你应该要明白一件事——”
顾皓然有恃无恐地看了他一眼,道:“我顾皓然没有你顾流风,还是当世国画第一人。但你若没有我的认可,此生便永难出头!”
顾流风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谈了有一会儿,日头比刚来时亦高了一些,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徽派建筑格局特有的粉墙黛瓦,雕栏玉砌上。
还有一部分则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立于堂前,白衣胜雪,玉树临风,虽只是平凡人,却令人仰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流风纵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但最不济也要恪守自己的原则,不与之同流合污。
所谓魏晋风骨,并不仅是‘采菊东篱下’的避世,也不是《兰亭序》的雍雅。”顾流风声音不大,他已经不再惊讶或者不平,他的语气从容,侃侃说着自己的观点,略带一些鄙视。
“真正的魏晋风骨,是于乱世中仍不偏安苟且的气节,亦是动荡中绝不屈膝的傲骨。流风习画之人,恕不敢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