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铎也含着笑:“所以,我认为,在重罪上,‘相信’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凶手相信那个人偶就是目标人物,他无疑犯了杀人未遂罪。”
甄意抱着手,点点头,很赞同的样子:“如果我深信巫蛊之术,相信诅咒能杀死你,然后用巫蛊来害你,那我应该也是杀人未遂了。”
再度哄堂大笑。
这场辩论太好玩了。
法官也笑了,敲一下法槌:“这场无厘头的辩论,可以到此为止了。”
甄意也收敛起来,正色道:
“如果控方要给我的当事人定杀人未遂罪,请务必说明两点:
第一、凶手淮如没有把许莫彻底淹死,他被重新运回传送带时,还活着;只有言栩拖许莫下水时,许莫没死,才可以判谋杀,杀人未遂。
第二、我的当事人,在当时具有杀掉许莫的主观愿望和意图,且认为许莫活着。请你们列举出证据,来证明我当事人在那一时刻的心理状态。”
要证明这两点无疑都是比登天还难。
第一点,已经有淮如承认把许莫淹死了,谁能证明许莫出现奇迹第一次没被淹死?
第二点,人的心情怎么能证明?
说完,她解脱似的叹了口气:“幸好我们的法律不是嫌疑人‘自证其无罪’,不然,可还真是难于上青天。”
谁听不出她是在笑检控官们的工作难?
帅气英俊的尹检控官被她调侃的语气问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举手投降。
但。
“他还移动破坏了现场。”
甄意瞬间反驳,像好斗的小公鸡:“现场在他之前已经被淮如移动过一次,不足以判罪。再说,他自首了!”
尹铎这下彻底没话了。
最终,法庭给出的评议是:
控方无法提出超越合理怀疑的证据,以证明许莫在被拖下水时是活着的。
同样,被告言栩相信死者许莫已经死了,而,控方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反驳他的说法。
无罪。
闭庭后,尹检控官自然是被法官叫去一通狠训:“上午的庭审已经证明淮如是许莫的同伙,你还叫她出庭做证人,我以为你脑子进水了,结果你是在打算盘。你用了什么方法骗她,是不是说戴罪立功,结果就让她漏洞百出了?检控官怎么能这么用阴招设
计己方的证人?”
尹铎一直乖乖点头:“sorry sir,sorry sir!”
法官训斥完了,又幽幽地说了一句:“但脱下这身法官服,我认为,干得漂亮!”
尹铎:“……”
甄意:“……”
说完,他又对甄意道:“甄律师,你做得非常好。相信下次再见到你,就要称呼你甄大律师了。”
甄意轻轻笑了。
她也知道,经过这次,大律师公会将会给她授“大律师”称号。
嗯。甄大律师。
出门后,尹铎十分幽怨:“我这么聪明机智,为什么每次被训的都是我?”
甄意哈哈笑。
尹铎又道:“小师妹,考虑来律政司工作吧。现在我们刑事检控科的人看到你都害怕了。做对手,不如统一战线。”
甄意摆手,笑道:“不要。还是坊间自由。”说完便见言格立在走廊里,寂静地看着她,脸色还是苍白的。
甄意立刻跑去他身边,小声问:“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上楼梯来不累么?”他现在还在住院期,因为要出庭才勉强过来。
“不累。”他说,抬眸看了尹铎一眼。
表情是清淡的,心情却……
想起刚才在法庭,某个检控官和小律师关于“未遂”和“不能未遂”的辩论,简直散漫随意,打情骂俏,有伤法庭风化。
当然,他的小律师表现很完美;是检控官言行不妥。
不过,刚才听见他叫她小师妹。他心情又平静下来了,他记得很清楚,小柯说过,武侠里,小师妹都没有和师兄在一起了的。
他淡淡地说:“走吧。”
甄意点头,对尹铎招招手,拔脚就走。
言格却没动静。
她纳闷了,回头看:“怎么了?”
“你不扶我吗?”他清凉地说,“你在医院里都扶我的。”
“……”
甄意“哦”了一声,心想,难道真的病痛很严重啊,便寻常地过来扶他了。
绕过走廊,便看见警察带着淮如离开的背影,杨姿跟在后边,无意间一回头,看见了甄意和言格。
她停下步伐,没有笑,轻轻地说:“甄意,恭喜你啊。”
“谢谢。”
说完,两人都没有话了。
今早在洗手间的争持算是她们朋友这些年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现在想想,甄意觉得当时有点儿刻薄,可林涵的死,还有近几个月来两人的分歧日积月累,她忍不住爆发了。
她真的越来越不认同杨姿的处事方式,为淮如准备辩护时,她并没有花心思找证据漏洞,而是花大把的时间应对媒体,渲染淮如的可怜形象。
她并没有全身心地维护淮如的利益,才让淮如跌落得更惨。
杨姿也没别的话说了,只道:“等忙完了,有时间一起吃饭吧。”
甄意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杨姿走了。
过了很久,言格忽而说:“你中学的时候总是和她在一起玩。”
这句话叫甄意微微难受:“嗯。”
“你们两个其实很不像,但做了很多年的好朋友。”
“我不是在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吗?”甄意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那个时候,只有杨姿……只有阿姿跟我玩。”
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两人都没再多说,走到二楼大厅时,听到了哭喊声。
他们看见了徐俏的父母,揪扯住一个男孩,撕打着大哭:“她对俏俏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等着她去死!我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原谅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那个大男孩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淮生?!
他的亲姐姐,为了救他,隐瞒了骨髓匹配的真相,不捐骨髓,期盼着、坐等着他心爱的女孩去死,把他心爱女孩的肾放进了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