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飞燕闻声苦笑,他毕竟对北方军的成长更了解一些,“咱要伤亡一成,就崩了。北方军若伤亡一成,那就疯了,非眼红的跟咱死磕到底不成。
别家军中重将,北方军中重旗重尸,一什伍退而留一尸,整什伍打入劳改营。全什伍战死尸不回,斩杀什伍所在的里长。
人家军中有专门护卫战死者尸首与军旗的精锐部队,叫警卫旗。
丢旗啥惩处不知道,反正打到如今,北方军军旗那么多,就是连一面赤备的骑兵小队旗,都没人能缴获的了。
重尸就是重卒,丢几卒尸首居然就杀里长,重一卒之尸且如此。士卒皆知就算己战死,必有袍泽抢回其尸,那一伍士卒间是什么感情?
那是以死相托,相互信任到无以复加啊,这一打起来还了得?一伍死一个,全伍都会红眼,别说逃跑,鸣金都不见得能收回来。
这咱能做到么?我倒是想学来着,关键怎么学?赤备的军饷,勋阶,装备,军法,战技等我都想学,我也想学人一卒授田数百亩,一骑军饷顶别家十卒。
人家卒的命,都比咱卒的命贵,所以才这么难杀,北方军的卒,命真的比咱的贱命贵啊。就是人家卒的尸首,咱抢一具回来,就能拿去与北方军换钱,比绑老财还值钱。
一支连死人都不抛弃的军队,只有同样不抛弃死人的军队,才有资格一战。咱该鼓舞自家士卒老弱的士气,归鼓舞士气。可咱不能犯糊涂,不能跟北方军硬碰。”
“我集各寨精壮出山,就是按说好的办,只截杀州郡辎重民伕,绝无拉大伙的老本与赤备硬碰之理。”
张牛角并未对褚飞燕的消极不虞,相反,他是极为赞赏的。
他明知褚飞燕就是投降派,褚飞燕也从未隐瞒过自己要招安的想法。
但这并不耽误他对褚飞燕的欣赏。
因为褚飞燕这个投降派,平常消极,与他也好,与各寨相熟的头目也罢,谈的都是招安的利弊,利大于弊。
可一旦对下,褚飞燕就又成了狂热的主战派,在士卒与山中老弱面前,最蔑视北方军的恰是如今坚信北方军不可战胜的褚飞燕。
而一旦逢战,作战最积极,杀敌最果敢,最凶狠的人,同样是褚飞燕这个投降派。
张牛角作为黑山军大头目之一,不是光领兵作战,连种子与粪从哪来都得关心,应付柴米油盐与人心思变的问题,远比应付领兵更频繁。
打他旗的山寨跟地盘跨越四个州,麾下军民十万,日常杂务才是他的常务。
故而,张牛角才是最佩服李轩的人,只有做过帅的人,才知道帅,将,兵的区别,才知道为帅者有多难。
光是一个老弟兄彼此不睦,各有各的想法,争利该偏向谁,争执该怎么断,就让他头大。
褚飞燕是新人,新老之争又该偏谁?
新人有能力,可偏向新人,会失去老兄弟,会失根基。
偏向老人,那就一潭死水,从前怎么败的,往后还怎么败。
应付这些利中有弊,今日之利有明日之弊,时弊有远利的繁杂问题,才是张牛角要处理的主要问题。
而一个帅为难的事情,另一个帅办起来游刃有余,张牛角自然知道李轩是名帅。
非但李大目,褚飞燕等在自觉不自觉的学北方军的种种举措,对李轩之恐怖体会更深的张牛角,就不光是学了。
他还在苦苦思索怎么解。
仅一张网,一个地基,就这两个问题,他就破不了。
遇挫越来越多,特别是老弟兄以围棋提醒,一下让他看到了一张透明的大网,一根越勒越紧的绞索,正在逐步成型。
若把李轩布下的这张网比作“九宫格”的话,黑山军遇到的困境原因,一下就清晰了。
冀州各个郡县乡亭,都被分割成了格,每格的十字点就是据点,坞堡,碉堡之所在,就是乡兵集结地与侦查点。
点与点相连,就成了一张透明的大网。
而出山劫掠的黑山军,与大网内的所有郡国兵,乡兵,义军,据点,坞堡,包括北方军赤备,都是棋子。
黑山军在盘中劫掠之时,看不见的地方,周边,纵深与后路的棋子,同时就在运动了,就是根据最新的侦查情报,走格。
周边,附近,纵深的一个个棋子,不是直冲黑山军而来。
就是简简单单的走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