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钱。”
车把式畅快应声的同时,脸上又有几分不舍,“多养一两年,牛大了,最少能卖两千钱。”
“我这儿就有牛肉。”
一伍中的伍长,把斜挎的干粮袋一拉,伸手就抓了把肉条出来,一边递给赶车的把式与同伍的士卒,一边把一牛肉条塞自己嘴里了,嚼的一脸惬意。
“伍长,咱伙配发的肉干还没吃完呢?”
一旁同样咀嚼的腮帮子鼓鼓的兵卒,一拉嘴上咬着的肉条,诧异的问。
肉干,是只有行军与战时,才配发的干粮。
一入营,干粮袋都不挎了,哪来的肉干?
“我用饷钱让什长,帮我在士官俱乐部买的。”
伍长不以为意的一晃脑袋,边走边笑,“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定哪天就交代了,存钱何用?倒是军官俱乐部的酒,士官都不给买。我找里长帮我买,里长不搭理我,好像有限额。”
说着,又是昂然道,“我就不信我进不了军官俱乐部的门,咱里长在乡还没我能打呢,就是仗着先机拉了不少乡邻罢了,我就是被他拉来的。等仗打多了,我早晚超过他去,买个酒都不搭理我。”
“要是超不过去呢?”身旁的士卒问。
“那就做韩湘,身陨沙场,埋骨军岗,勒石燕歌,归藏武昌。”
小伍长昂声道,“我便是生入不了军官的门,死后也要让警卫旗为我站岗。”
闻“韩湘”一名,同伍人先是神色一黯,继而闻“勒石燕歌,归藏武昌”,又是精神一振。
武昌英灵殿之中,可有他们的地方。
前提,他们要像是韩湘一样,战死沙场。
一行人聊着天,沿着土路一路朝西晃,空气中慢慢出现了一股淡淡的泥腥,耳畔是哗哗的声响。
举目望去,黄土绿苔河沿的道道衰柳外,一条大江,横波于三道长栈之上。
直角竖跨江中的三道长栈旁,六条栈线皆有吃水深的大船靠泊。
一艘渔阳水军的冒突与三艘走舸,此时就停在西,中两个栈桥旁,一袋袋的粮秣,麻包,不停的沿着连接栈桥与船舷的踏板,被摩肩擦踵的一队队挑夫,苦力,蚂蚁搬家的从战船上卸下。
栈尾江岸边,水打浅堤残荷蒲江,一溜傍水的遮阳棚前,时不时几声梆子响,与唤人叫号之声。
等候在棚前,蹲在树荫下的一堆堆苦力,闻唤近棚者起,远棚者移。新船一到,领了新活,新筹牌的苦力,脸上看不出多少苦色,倒是多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三人一组,一码货,一上肩,一扛活,相互配合。四包一筹,十筹一升栗,百筹一石粮。
一个上下午都来排号扛活的苦力,一天就能挣一石粮。
这个酬劳莫说种地,比北方军的军饷还要高。
“江栈这边的流氓真不少。”
伍长放眼看了看棚前一个个做短打,腰挂直刀短剑的汉子,笑了起来。
“是啊,比军内的流氓都多。”
一伍兵卒皆笑,浑然不在意。
没有流氓的码头,还叫码头么?
由于扛运物资的苦力,酬劳丰厚,非但在汉江西栈码头当差,派活的曹官吏佐是肥差,苦力也多被在地豪侠垄断。
豪侠就是流氓,而秦汉的流氓是非常厉害的,皇帝都可做得,刘邦就是流氓。
写《史记》的太史公就专门把流氓列了传,因为太史公与流氓很熟,上朝路上都经常见。
太史公熟悉的郭解,就曾率领长安流氓远征洛阳参与械斗,游侠的机动能力,那是堪比骑兵的。
萧规曹随的曹参,任齐相时整理街面颇为得力,结果整治长安与关中游侠时,均已失败告终。
长安街市,屠宰,酿酒,茶盐等行当,多被鲜于辅一样欺行霸市的恶霸占据。东市贾万,柳市万章,翦市张禁,酒市赵君都,贾子光等,与聂政一样,都是上过史书的。
专诸,要离,荆轲,都是游侠出身,与聂政一起,共称战国四大游侠。
大汉除了有豪族外,还有“豪侠”大族,幽燕就是豪侠的重灾区,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说的就是游侠多。一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北方军中就充斥着大把游侠,剑客,前杀人流窜犯。
关羽就是流窜犯,张飞是山贼,苏双是响马,张世平兼职劫道。鲜于辅是恶霸,程普是流氓曹吏。简虎与简豹,就是求庇于简氏的杀人犯,流窜犯……
收留流窜犯,养杀人犯的简雍,貌似好鸟?
就连寄居军中的田畴,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在乡的时候,都是个带剑小村长,村痞说扎就扎,没事就找游侠比划,名动右北平……
北方军内一半以上的将校与士官,底子不可细考,履历黑不见底。
能从家乡拉弟兄出来剿黄巾的,那可能是老实巴交种地的么?
涿郡豪强不把收留杀人犯当回事,因为养游侠食客,在涿郡是有传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