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外部环境的认同与嘉许,自然反过来能让他得到该有的精神享受,他也一直为此骄傲。
人是被情绪支配的动物,从来不被物质所支配。
物质终究要作用于精神,价值来源于认同,黄金珠玉若不被认同,又与土石何异?
常人眼中,刘备织席贩履,辛苦异常。
可刘备自己却乐在其中,因为他织席贩履侍奉老母,被乡人认同,为人嘉许,这能让他从这一被认同的环境中,得到高度且持久的精神享受。
可环境与环境不同,当黄巾烽起,他想在乡中募兵,建功立业。当他想要跳出本有的环境时,事情就起了变化,环境就变了。
认同他的乡民,嘉许他的环境,在他想要走出这个环境的时候,全变了。变成了反对,排斥。
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拉住了原环境中的所有人,以刘备的聪慧,都是在想走的时候,才察觉到了这只无形的手。
就是这只无形的手,把亿万黎民紧紧的摁在原地,以仁孝廉义之天理,抑人欲,使人不争,地固则人淳,安家则和人。
这只无形的手,夺天地造化之理,教化人心与之合,是谓天地人和。
要造反,就必须挣脱这只无形的手,就必须要反向而动,就必会被环境排斥,反对。
黄巾遇到的问题,北盟同样遇到了。
若是刘备还处于原环境之中,还在织席贩履,侍奉老母,享受乡人称誉。以李轩如此之反动,割席绝交,割袍断义,都是自然而然的。
可实下的刘备只是郁闷,郁闷的不是被自家小弟奚落了,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了那么多年,日复一日的织席贩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年又一年,循环,再循环……
若他不是在乡民冷眼中,义无反顾的挣脱出了原有的环境,他是看不清他一直生活在何处的。
他一直就在羊圈里,被爱他如子的父母官,悉心照料着。
前提,徭役要按时服,赋税要按时缴。
否则,会被爱他的父母大人,打板子的。
还不许还手,不许不服,父为子纲嘛。
敢不服,就是不孝忤逆,大逆不道,
敢还手就更完犊子了,反贼!
父母大人都是为他好,他怎能对父母大人不敬,还敢还手?
若不是李轩一个劲儿的撺掇,要爱官如子,要换脑子,刘备自忖,不定还要蹉跎多少年呢。
刘备心中是非常感激自家小弟的,他一直把李轩看做士族门阀偷跑出来的子弟,教他的就是如何牧羊,如何不被人牧的学问。
刘备只是不明白,以自家小弟的本事,为何会屈从于己。
他曾数让盟主之位,可他看的出来,自家小弟是真无替他做大头目的兴趣,与田畴一样,是真没兴趣,不是故作推让。
且北盟就是小弟一手拉起来的,若是真想做盟主,又何必故作推让。
刘备对自家时好时疯的怪小弟,始终摸不着头脑,只是为小弟不值,真诚的看着李轩,轻叹道:“小弟之才,怕是被大哥这口小缸,拘住了。”
“大哥是高看小弟,小看自己了。”
李轩闻声一愣,又是畅笑着捋了把身旁张飞脑袋上的盆栽,刚想伸手去摸二姐的朝天辫,一见关羽眼一眯,赶紧把爪子缩了回来,干笑道,“小弟这种人,就是眼高手低,好逸恶劳,只能因人成事,借风云起,不愿独自折腾的人。毅力恒心皆不够,只有点小聪明。人又胆小,只愿仗势欺人,绝不敢与人单挑。”
刘关张闻声,皆是一翻白眼,对自家的怪小弟,说不出的服气。
“我说的是真的,真不是故作谦虚。”
李轩指着关羽,张飞,真心道,“若无二姐,三哥依恃,小弟是绝对不会出来与人见仗的。再多的兵马,再大的优势,我都不。
因为小弟没有安全感,却又有自知之明,知道随时可能被人干掉。
小弟之才,譬如骑狼之狈。小弟之威,源于狐假虎威。
我的勇气,非我之胆,是常借诸位兄长的英雄胆,才敢假充片刻英豪。
唉,小弟别说胆了,肾都虚着呢,装英雄其实挺累的,拿命作秀的事,一想起来,我的帅臀就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