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裹挟的在地乡民,新进流民,不好说。驱民填壕,蚁覆攀城,不光胡人会用。”
李轩沉吟了一下,方道,“若是后营老弱,难弃,不少是从翼州巨鹿等地一路北上的老黄巾及其家属。黄巾营中缺粮,若想得食,历阵者最饱,阵前餐最丰。
堵豪族坞堡,摇旗放炮,门前鼓噪的差事最肥,等同历阵,却又不是真打。若是勒索不成,决定打,邓茂多会派新的生力军,替下后营老弱,只留流民与裹挟来的乡民老弱。官民不等,老弱与老弱也是不同的。”
顿了顿,又道,“便如当初扑范阳,就是真打,磨范阳守军用的就多是新入营的流民,与裹挟来的乡民。剽掠范阳周边大户,则越是假打,就越是后营出人最多。
小弟当初就在后营,老弱中实有不少未伤愈归队的伤兵,那才是黄巾精华。若我等军中伤兵,什伍里长的家属,被敌堵住了,咱能不救么?那非炸营不可。”
关羽摇头叹了一声:“老弱随军,便是害死三军。”
“不一定,利弊皆有。”
关羽面冷,便是刘备都不轻易悖之,唯独李轩最喜与二姐作对,“黄巾骤起,开始也是老弱与军卒混杂,结果阵前呼爹唤娘多有,人再多,一遇硬仗就放羊。”
顿了顿,语气中略带佩服,“可人是会成长的,庖丁解牛一样,唯手熟尔。仗打的多了,黄巾便开始分营,老弱与军中正卒的界限越来越分明。即便列阵齐出,阵中又分不同的阵,彼此泾渭分明,越来越不相互混淆。”
李轩说着,摇了摇头:“正如咱们原先亭下设置的骑兵里,实际证明就不是什么好配置,步军中士官有马,信报与探马有马,就行了。
步军亭下设骑兵里,损多过益,太过浪费。至少要到乡一级的步兵军,才有单独编列骑兵的必要。一分散,与当初黄巾老弱混淆在一起的恶果差不多,咱回头也得改。骑兵,还是集中使用为好。”
说着,又朝北指指,“可鲜卑,胡部,征战皆带老弱,看顾马羊牲驼,放牧兼营中匠作,缝革制帐,晒粪取薪,搓骨为箭,为征战的勇士做肉干奶酪,却又是对大军的增益大于损耗了。
黄巾也是如此,正由最早的精壮与老弱混杂,转向军卒与老弱渐分,各自单独立营。
老弱也就由随军累赘,逐渐转化成了能为大军带来增益的力量,变成了随军辎重队,匠作营,还能作为副军,承担一部分战事的边角补充职能。
只是随军老弱一旦被敌所乘,就易造成混乱罢了。无论黄巾甚或草原诸胡,皆是如此。
实际胡骑的战斗力,就来自于部落老弱,那才是牧战的地基。所以胡骑最弱的阵眼,就是三军之中的老弱之军,那才是牧战支撑结构中最弱的一环。
轩越是对胡人的牧战之法了解的越深,就越是对此深信不疑。
黄巾之流的流寇,实际就是草原牧战之法,一汉一胡有殊,一骑一步不同,一军一民有别,但那是表象,本质是一模一样的架构。
要推这个牧战体系的积木,没必要与其强兵正面对攻,用手指轻戳其老弱,把这块积木推出去就可以了,没了支撑结构,万丈高楼,轰的一下就倒了。
草原胡部的底层支撑结构太分散,分布北方大草原,支撑结构不是毕其功于一役就可摧毁,那要全掩草原才行,这种事只有草原游牧民族才能办到。
咱们汉地之人农耕千年,种地种习惯了,恋土到骨子里,宁死不出墙放牧的。打下草原也无用,都没人愿去住,又何谈占住?
所以要化胡,就要一边持续减其丁,一边不断耗其上层结构中的勇士。同时,把我们的上层结构,一点点的放在胡部的支撑结构之上,淤塞其上下养分输送通道,由我们来吸收其底层养分,萎缩其上层。
如此循序渐进,由汉地朝外,慢慢墨团一样的晕染开。汉风覆盖之处,日久年长,胡草必萎。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慢慢就不叫胡地,胡人了,叫汉地之上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黄巾与胡骑的支撑结构是一样的,只不过没草原诸胡分散,不逐水草而居,黄巾是逐大户而抢,老弱那块积木是随军的,就集中在一块。
我们只要把这块积木推出来,隔离开,就问黄巾还要不要他们的支撑结构了,要就投过来,变成北盟之中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要,就把他们爹妈小舅子全绑到阵前,天天挠他们痒痒,没有哀嚎,只有哭着都要笑,我就不信邓茂不崩溃。”
沙盘旁的众人就挺崩溃的,本来都在细听,越听越觉得辨敌愈明,结果一等李轩又开始犯病,刘备等人皆是挠脸的挠脸,眼朝上看的朝上看,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
都是砍人立威,哪有阵前挠人痒痒的?
这能吓住谁啊?鬼都吓不死!
“吾等留于大营的兵马,就这么交给刘公了?”
刘备见小弟又有犯病征兆,赶紧把话题扯开,脸上浮现了一抹肉疼,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三万大军呀,小弟三思呀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