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这府里来稀客了?”
外面突然传来妇人的爽朗大笑。
不多一会儿,一位身穿菖蒲色对襟长衣,打扮光鲜明丽的妇人走了进来,一脸的笑意盈盈,目光直接落在云初微身上。
云初微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见对方眉眼与范氏有几分相似,心中隐约有了计较,忙站起身来屈膝行礼,“初微见过姨母。”
陆二太太又惊又喜,“你这丫头怎么会知道是我?”
云初微笑道:“外甥女瞧着,姨母与我母亲长得颇为相似,故而大胆猜测了一回。”
这还是范氏头一回听到云初微唤她“母亲”,虽然她明白云初微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但心里头还是划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暖意。
原来,被自己亲生女儿这么称呼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范氏眉目间都爬上了柔意。
陆二太太打趣云初微,“万一我不是,你岂不是喊错了?那我可要笑话你的。”
云初微从容不迫地道:“我是小辈,即便喊错了,姨母也不会同我计较的。”
陆二太太一听,眉梢都扬了起来,睨向范氏,“行啊我的好姐姐,生了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竟然藏着掖着,瞒了我们十五年,你可真会做人。”
范氏脸上有些尴尬,“我当时也是没办法。”
“行了。”姐妹这么多年,陆二太太素来晓得自家姐姐的脾性,想来当初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才会不得不把这个孩子给送到乡下去,她也不打算当着亲戚们的面与范氏没脸,马上转移了话题,问:“小丫头多大了?”
云初微答:“今年刚十五。”
陆二太太斟酌了片刻,“十五,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以议亲了。”
又问范氏,“姐姐可曾给她物色好了婆家?”
范氏摇摇头,“微姐儿才刚回府,什么都还没适应过来,哪那么快就谈婚论嫁了?”
陆二太太瞄了瞄云初微,道:“这丫头皮相长得真好,我瞧着她又是个通透知礼的,这般身份,值得更好的人家,婚姻大事的确是急不得,得好好访访,挑个最适合她的才是,免得将来没好日子过。”
末了,补充,“对了,姐姐介不介意我帮她物色物色?”
范氏点点头,“那样就最好了。”
陆家经商,又是皇商,陆二太太平素接触的人比范氏更多,人际关系也广,有她出面,范氏自然是放心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二太太也不避讳,直接问云初微,“好姑娘,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云初微一时哑然。
她虽然从来没想过婚嫁的问题,可在这个时代,女子超过十八岁还不出嫁是要被骂嫁不出去的。
可即便是这样,云初微也没期待过未来夫君能有多好。
毕竟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时代基本没人能满足她。
就算是云冲和范氏的一夫一妻,那也是因为云冲常年镇守边疆的缘故,老太太才不好给他安排妾室的,否则云冲要是常驻京城,老太太怕是三天两头就给他送丫头开脸了。
范氏道:“微姐儿,你姨母问你话呢,想挑个什么样的夫婿,你今儿不妨先跟我们说说,娘以后也好照这个标准给你筛选个顶顶好的。”
云初微还没答话,陆二太太就笑着道:“样貌品性自然得排在第一位,咱们家丫头长得这样好看,若是挑个歪瓜裂枣,先不说配不配得上,这往后生出来的孩子,他能好看么?”
陆二太太心直口快,一番玩笑话乐得众人捧腹大笑。
云初微实在不好回答陆二太太的问题,便委婉地道:“外甥女接触过的人不多,也不晓得这京城里都有些什么品性的儿郎,所以,不敢先下定论。”
她这样回答,越发显得知性柔婉,陆二太太越看越喜欢,“只可惜呀,我家衡哥儿,你那二表哥随你姨父去外地了,要不然,我带你去我们府上认识认识他,说不准还能看对眼呢!”
亲戚中有人道:“你们家长房不是还有位少爷没娶亲?”
陆二太太一提起这个,神色就晦暗下来,“远哥儿的确还没娶亲,他这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那都是顶尖的,只可惜,他腿脚不利索,平日里又不大近女色,关于娶亲的事儿,我可不敢在他跟前提及一丝,就怕他会不高兴。”
在座的妇人里,除了陆二太太,其他都是没见过陆修远的,她们只听说过这位神秘的少爷如今接管了他爹所有的产业,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都觉得这是个顶不错的女婿人选,只可惜不晓得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当下听得陆二太太说他双腿不良于行,一时间,妇人们纷纷扼腕叹息。
双腿不良于行,这就意味着往后很难有子嗣。
在座的都是当娘的人,谁会舍得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再一次听到她们提及陆修远,云初微心里更是惋惜。
她想不通,那样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老天给嫉妒了呢?
——
吃完了外祖家的洗三宴,云初微和云安曜就跟着范氏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云安曜一路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范氏问他:“你外祖父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云安曜顺口答:“也没什么,就是些寻常问候而已。”
“那我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大对劲?”范氏作为生母,哪里看不出来儿子有些异常。
“娘,我没事。”云安曜说了一句就闭上眼睛浅眠起来。
范氏也不逼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云初微身上来,“之前我和你外祖母单独在一处的时候,她说可喜欢你了,望你以后常来外祖家走动。”
云初微笑笑,“我会的。”
云安曜眼皮跳了跳,不得已睁开来,紧盯着范氏,“娘你刚才说,外祖母很喜欢云初微?”
范氏瞪他一眼,“直唤名字多生分,叫妹妹。”
云安曜瘪瘪嘴,却没有换称呼的念头,只等着范氏给答案。
范氏道:“你外祖母的确很喜欢你这个妹妹。”
“那静姝呢?”云安曜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静姝每次来外祖家都备足了礼物,对各位长辈的礼数更是周全,每一处都做得小心翼翼,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可还是得不到外祖父外祖母的喜欢,凭什么云初微一来就夺走了外祖母所有的爱?
范氏面露为难,“静姐儿不得你外祖父外祖母喜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能把过错归结到你微妹妹身上来,你外祖父外祖母打小就不喜欢静姐儿,你是知道的,这与微姐儿无关。”
道理云安曜都懂,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刚才在范府,他去见了外祖父,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段时日对云初微的不满发泄了几句出来,当场就被他外祖父骂得狗血淋头。
记忆中,外祖父只是不喜欢静姝,对他算是宝贝得紧,可今天竟然因为一个才来范府照过面的云初微把他骂得那样惨,这让他如何平静得下来?
再一次感觉到云安曜仇视的目光,云初微淡淡抬起头来,对上他的双眼,嘴角慢慢溢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看在云安曜的眼睛里,就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那一瞬,云初微能明显看到云安曜脸上的肌肉气到发抖,若非范氏还在场,云初微相信云安曜会马上冲过来掐死她。
对手越生气,云初微就越欢愉,兄妹俩就这么一路打着眼神官司回到了侯府。
西角门外停着一辆极其朴实的马车,上面的漆都有些脱落,想来有些年限了。
范氏下来的时候,目光当先往那辆马车上一放,问门房小厮,“这是谁家的马车?”
小厮道:“据说是扬州来的一对兄妹,姓许,他们手中有信物,一来就说要见老太太,小的们不敢多问,拿着信物去禀了老太太,后来老太太就让人来传他们兄妹俩进去叙话了。”
范氏眼眸一眯,“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