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臣记得没错的话,陛下继位至今,求贤若渴,已经发布过好几道招贤令了吧,可见陛下对有才之士的看重。所以,对于今日选派使臣,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请陛下不要局限于荐举之人是何等身份,也不要管他有无资格担任这个使节,而要看他有没有勇气和这个能力!唯才是举,方为公平。”
说完,元召退后一步,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侍立于御案旁边的几个侍读身上时,稍作停留,发现有人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他无声的笑了。
刘彻听到元召这样说,稍微的愣了一下神,随机点了点头,“无论身份,唯才是举”!这样的事虽然于朝廷传下来的规矩不合,但他是谁?他是大汉当今天子,他的偶像是秦始皇!他心中的志向无比远大,既然始皇帝可以打破许多规矩和藩篱,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
“好,朕允了,无论是军民臣等,也不管等级高低,只要有能力,都可以为国出使效力,功勋同赏!”
天子诏令,金口玉言,如白染皂,别看他这随便的一句话,史官是要记入史册的,因为这将是朝廷用人政策的一项重大改变!
名叫东方朔的儒雅男子站在皇帝身侧,心中无比佩服。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随着大汉盛世的繁荣,沿袭自前朝的用人制度,明显已经束缚了许多有才之士的上进之路。
勋臣贵族,门阀子弟垄断了朝堂,平常出身的人想要崭露头角,何其难也!即便像他这样惊艳绝伦的不世之才,也只不过待在皇帝身边做个心腹侍读而已,要讲究军国大事,还轮不到他的参与。
东方朔早就想借机进谏了,只是此事太过重大,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敢轻举妄动。
而元召却借了这次出兵南疆的事,在不动声色之中就完成了一个意义更为重大的国策,此子做事恰似润物无声,水到渠成,一点儿都没有生硬之感。脑中智慧、心中谋略真是非同小可,比自己更胜一筹啊!
群臣也都心中震惊,皇帝这么轻易就开了口子?“功勋同赏”这四个字的分量可是很重!
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在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乏勇敢的人,也不缺乏自信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所缺的唯有一个机会而已!
现在长乐侯已经为他们创造了一个良机,能不抓住吗?如果这个时候再犹豫不决,那就不是英才,而是蠢才了。
“陛下,既然暂时无人愿去,微臣愿毛遂自荐,持节去往会稽,督促驻守将军出兵东越!恳请陛下恩准。”
哗的一下,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说话之人的身上。但见此人乃是年轻书生模样,有一部分人对他有些印象,正是不久前刚刚被天子选到身边的侍读严助。现在只不过顶着一个殿前郎中的名头,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品级。
好多人心中不屑,一介书生,也能去办此大事?只不过碍于刚刚皇帝说过的那番话,没有人出口训斥他罢了。
在这样的场合下,有人敢主动自荐,且是位身份低下的郎中,皇帝刘彻心中已经先给他加了三分,他对严助印象还是很好的,当下温言问道:“严助,你为何自荐请命,可有缘由?”
名叫严助的书生抬起头来,眼中有光芒闪动:“启奏陛下,微臣愿担此重任,原因有二。第一,臣不敢隐瞒,微臣的家乡就是故吴越之地,会稽郡也。南国烽烟,波及家园,臣虽然身在长安,闻听消息,却是时时挂念。”
原来如此,其情可悯。御座之上的人点了点头,群臣释然,听他继续说下去。
严助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那位静静站立的小侯爷脸上,带了倾慕之色。
“还有一个原因,微臣去年来长安参加词林苑选贤的时候,曾经答过一篇策论。那是陛下亲自出的题目,自从那日后,其中的某一句话就一直记在了微臣心中,时时鞭策,不敢忘怀。听说那句话最先出自长乐侯之口,就叫作‘位卑未敢忘忧国'!因此,微臣虽然才疏学浅,也怨不辞辛劳,为国效力!”
“啪”的一声,把正在认真听着的臣子们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皇帝陛下激动的站了起来,伸手拍在了龙书案上。
“就是这句话!好、好、好,当初朕的苦心果然没有白费,原来还是有人记得的。就凭你有这种为国的情怀,今日朕就准了你。严助,朕正式任命你为钦差使臣,即日出发去会稽郡,督军出兵东越,好好做,别辜负朕的信任!”
严助大喜,躬身拜谢。却听旁边有人说道:“且稍待,小臣还有几句话。”
只见元召走过来,面向严助道:“却不知严兄此去,当以何计督军出战?”
严助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元召这样问自己,必有深意。遂恭敬地拱了拱手,请元召示下。
“我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不过就是以严统军,做到令行禁止而已。严兄以书生身份第一次持节督军,在权威方面,呵呵,不妨求皇帝陛下再加重一点嘛!”
严助猛然醒悟,元召这是怕地方驻军不肯听从自己带去的战略意图,一旦有推诿扯皮,会怡误战机。
刘彻也早已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用手指了指他,哈哈大笑。
“没问题!只要能去办成此事,朕又何惜借权呢!严助,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把,可临机决断,先斩后奏。”
严助跪拜在地,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内侍捧过来的天子剑,不禁胸怀激荡,豪情万千!
刘彻满意的看了看退到一边的新任钦差使,转过脸来,再问一句:“此事罢。还有出使南越的差事,谁人敢去?”
话音刚落,早有人应声而出:“陛下,微臣愿往!”
只见此人也是侍读打扮,却比严助还要年轻,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从一边转到阶前,躬身施礼。
元召心中暗赞,果然是他!斯人英名,流誉青史,从前自己早已仰慕。可惜他为国捐躯,英年早去,令后人扼腕叹息!今天既然自己在这里,就绝不允许他再那般如流星般陨落。
“终军,你年纪这么小,就愿意出使南越,为国效力?好胆量!”
皇帝刘彻感到心中惊奇,在他前不久御笔圈定的八个文学博士侍读中,从东方齐鲁之地而来的这位终军名声极大,而年纪却是最小的。
“陛下,臣虽年幼,可是难道年幼的过长乐侯吗?长乐侯以弱冠之身,千里北行,凛慑匈奴,威震边关!臣心中时时以为榜样,今日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还望陛下恩准!”
刘彻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少年锐气,听他说以元召为榜样,更是心中欢喜。
“好,有志气。不过,南越国与大汉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极不稳定。并且老王赵佗驾崩,王位刚刚更迭,如果南越新的国王以不能出兵为由,对我们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你怎么办?”
其实皇帝心中已经打算应允,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故意考验他一下而已。
“若果如此,陛下,臣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终军,时年刚刚十七岁,胸中气概,已是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