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郑当时捧着那本奏章喜滋滋远去的背影,元召心中也有些宽慰。如果自己的这个提议能够被朝廷采纳,趁着这次天下大旱的机会,在全国推广水利建设,那么,即便是花费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最起码总比大兴土木去建那些访仙求道的露台殿阁要好些吧!因为他这几天,已经通过了某些暗中的渠道,清楚的知道了未央宫中发生的那些事。
大汉皇帝刘彻,终于还是开始信奉他的那套神仙之道了。以前还有点怕臣子们议论,供奉的仙师们都是遮遮掩掩,以各种名义来进行的。但这次不同,他竟然在宣室阁那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地方召见了术士李少君!
没有人比元召更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标志!在这位皇帝往后的许多岁月里,对外伟大功业的背后,王朝内部许多悲剧的开头,都是由此刻而开始的。未央宫中,从此不宁矣!
这样的灾祸种子,决不能让它生根发芽!因为元召现在已经与太子、卫家还有许多重臣牵扯的太深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已经从内心深处逐渐融入了的王朝,他都必须去尽力阻止历史上那些悲剧在眼前发生。
只是要从何处入手呢?这可是一场危险的较量……!
十几天以后,等到开挖的渠道即将完成的时候,有皇帝钦派的臣子奉旨来查看了,很奇怪,这位新任的太常卿是位近六十岁的老头子,汲黯与姚师古杜周等人都不认识他。而在他后面跟着的,却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侍读东方朔。
老者身体强健,声音甚是洪亮,当众宣读皇帝旨意,对三位主官以及全部参加这次大工程的所有人都进行了褒奖,却没有提到长乐侯的名字。
但汲黯等人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旁边那位笑眯眯的青年侍读怀中,一定揣着一道单独给元召的旨意。
果然,在巡查大臣认真听取几位县令大人汇报抗灾情况和工程进展的时候,元召的帐篷里,东方朔一边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里面的布置,一边传达了皇帝对长乐侯的口谕。
“文韬武略,经纬之才!小侯爷,这可是天子亲口对你的评价。对你所做的一切,圣意甚悦。只是可惜你年纪太小了,却是暂时不能授予你高官显爵,希望你能体谅圣心所虑啊!还有,小小年纪,不要锋芒毕露,要学会韬光养晦,蓄势养望……。”
东方朔神色郑重的传达完皇帝的意思,待元召点头谢礼完毕,他脸上重新露出笑意,顺势变换了语气。
“哈哈!士别三日,更是要刮目相看啊!小侯爷这一趟北疆之行,所展现的谋略胆识,已不逊于任何古之名将了!东方随侍在帝侧,最先闻听消息,那几番壮怀激烈的场景,真是令人惊艳羡慕啊!只恨此身区区一介书生,不能追随经历这些,实为憾事。”
东方朔虽是读书人,却卓尔不群,剑胆琴心,素怀慷慨之意,又兼具识人之明,在这位当初他一见就觉得亲近的小侯爷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迹,话语十分诚恳。
元召拱手逊谢,连称不敢当此厚誉。彼此简略叙过别情,说起此番开渠救灾之事 ,东方朔免不了对元召又一番赞叹。
郑当时呈上去的那份元召所写的奏章,皇帝刘彻看过后,十分满意。尤其是元召所列出的开通漕渠后所带来的各种附加效益,令他大为心动。
原来发展水利还有这么多的好处啊!此前从来没有人系统的论述过这些,所以朝廷上下一直也认识不到这其中的巨大利好,真是白白错失了许多时机。
而当兴奋的刘彻随手递给这位侍读,让他看看以后,说说自己的意见的时候,东方朔只是整了整衣冠,郑重施了一礼。
“愿陛下立即采纳此良策,此乃万世千秋之业也……!”
所以,刘彻今天派他跟着来,就是再最后实地考察一下,以确定在天下郡县推广的。
因此,身负使命的青年侍读到处看的很细致,各处细微处问的也很详细,元召知道他回去后是要对皇帝汇报的,便不厌其烦,有问必答。
旭日春风中,连接渭河的最后一寸泥土终于清空了,巨大的风轮木架开始转动起来,在万众欢腾的叫喊声中,渭河的第一股清流缓缓的流淌进了龙首渠中……!
当汩汩的河水灌满渠道,奔涌向前,开始浸润两边干涸田地的时候,站在高处观望的汲黯泪如泉涌,打湿了衣襟。姚师古、杜周、姚尚、所有三县府吏人等、十万田农百姓……无一例外!
欢腾、喜悦、庆贺、感恩、泪水……一切终于渐渐平寂,当所有人都怀了无限感激的目光去寻找那位少年侯爷时,却只看到了那一行人早已远去长安大道上的背影。
“人间大义,最难得是一个‘仁'字。小侯爷此举,可称得上是散播大仁于民间了。呵呵,老夫佩服啊佩服!”
回城路上,新上任的太常卿大人在马上对元召拱了拱手,语气真诚。
“哪里哪里!公孙大人太抬举我了。这些……哈哈!都只不过是所有百姓为了自家生存而拼命创造的奇迹,却于我没有多大关系的!”
干燥的风扬起马蹄下的浮尘,拂动对面之人的雪白须发,元召认真看着这位名叫公孙弘的太常卿大人,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也许将来会给自己要做的事,增添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