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甘泉宫露台边的大桂树下,浓荫如同伞盖,一群羽林校尉和宫中侍卫混杂着围了一大圈,当中几案毡席,对坐两人。
汉天子刘彻神情凝重,两指间捏着的那枚棋子逡巡几遍,啪的一声落子棋盘上,那是一匹黑马,迂回几步后,竟然出人意料的落了子,落子之处正看住了红方的一炮一车,确是一招妙棋。
对方老将却并不慌忙,依然按部就班,排兵布阵,在失去两个炮的不利境况后,靠了一马一车的支援,两枚老兵分两路竟突进到对方的禁区,然后飞马而至,将军!
刘彻思忖片刻,终是无解,放下手中棋子,哈哈大笑。
“李将军宝刀不老!勇猛如斯。恰似这棋盘上勇往直前的无畏老兵,斩帅夺旗,沙场扬威啊!”
对面与刘彻下棋之人正是李广,听皇帝如此夸奖,先起身施了礼,告了声不敢当此赞誉。
要说现在的刘彻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而老将李广素来耿直,并不把赢了皇帝棋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陛下,要说无畏,我大汉将士尽皆当得起此二字。沙场之上,龙旗之下,奋勇杀敌是其本分。至于老兵的称谓,倒是正和末将心意。”李广摸了摸甲胄胸前的护心镜,有些感慨。
“别小看了这普通的老兵,战场之上万军对攻,凭借的就是这些老兵百战而来的勇气和坚韧!勇往直前,死不旋踵!一支军队如果有了这种气势和决心,那必定是令敌人胆寒而又可怕的对手。”
刘彻神色严肃郑重其事的听着,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这种棋真是不错!行子布局暗合军阵攻杀,更兼运筹帷幄预见成败,不论对捉厮杀还是全局谋划都使人心衿摇动,不可自抑。能做出这样一种棋的人,一定是一位胸藏大计略的高人啊!陛下 ,但不知此人可否让末将一见,加以讨教?”
刘彻听他这样评价,倒是颇感意外,因为他知道此人一向艺高气傲,极少能有让他放在眼中的人,更不用说折腰讨教了。因此听后他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奇怪的笑。
“李将军,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却不是什么高人所授,而是几天前从朕的皇儿那里抢了来的,哈哈!”
李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疑惑不解的问道:“陛下的皇子们都还年纪尚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想说小孩子家的怎么可能懂得这么深奥的军阵之术!只是话到嘴边,终究感到对皇帝不敬,因此就没说出来。
“李将军,此事千真万确,但却不是我的皇儿做出来的,听小琚儿说此棋名为象棋,是在宫外认识的朋友送给他的,朕……顺手拿来玩几局而已,哈哈!”
李广听到皇帝如此说,便不再多问,只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历朝历代草泽之间尽多高人异士,可惜往往不得重用。
其实这位耿直的老将还是不了解帝王心术啊。这几年来,朝堂之上几个睿智的大臣隐隐已经发现了这位天子的不同。就是他越重视的事,就会越是表现的轻描淡写似不在意,但这也仅仅只是几位有心人的发现而已。
事实上这正是刘彻的一种韬光隐晦策略。比如这种名叫象棋的东西,别看他对李广用的似是玩笑的语气,其实他心里已是非常重视。
前几天他无意中漫步到建章宫,正碰到刘琚和素汐在下棋,两人都非常投入,聚精会神的思考着,以至他们的父皇在背后偷看半天了都没有发现。
皇帝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一下子就被这种东西吸引住了。他是有英雄情结的人,虽然明白的知道自己今生不太可能有亲自上战场的机会,但心底对那种金戈铁马情怀总是向往的。
他少年时喜欢一切与战争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大汉帝国建立之初的那些战役。而现在对这种认识又更深刻了些。
待到仔细的弄清楚了这种东西的玩法后,身为天子的刘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头,又夸了夸女儿的乖巧,看到两个人不明所以的样子,拿起那盒儿名叫象棋的东西,说先拿去研究一下,哈哈笑着扬长而去了。
姐弟俩面面相觑,欲哭无泪。那盒棋子在小琚儿的撒娇耍赖下曾经躲过卫夫人的威胁,可是终究没有逃过父皇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