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这天上午一直处于很惊讶的状态,他站在远处看着凤凌天同太子站在金銮殿的面前,两人的面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凤凌顷的笑永远都是那种浮在表面的,而凤凌天向来是不笑的,在这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徐秀没怎么见过凤凌天笑得样子,也是,与太子相比,凤凌天如今的一切可以说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没有强大的母族,有的只是自己。
“两位主子,皇上宣了。”外面走出一个小太监,徐秀这才上前朝凤凌顷两人说道。
凤凌顷朝凤凌天做了个请的姿势,凤凌天却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动弹,最终,在金銮殿的大门打开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并排走了进去。两人皆是一身白衣,气质却浑然不同。
“老三,你还真是难请啊。”凤衍在看到凤凌天进来的时候,眯着眼朝凤凌天说了一句。
凤凌天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到了凤凌玖的身边。
正是因为走了进来,凤凌天这才看清大殿上的情况,沐锦云,秦柳氏以及二姨娘竟然全都跪在大殿中央,若不是心中有数,三人那凌乱的模样,凤凌天差点认不出来。
“大理寺昨天用刑了。”凤凌玖见凤凌天看过去,小声的在他耳边解释道。三人身上的血迹以及手指上的伤口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日本该是秦相和太子的解禁之事,可谁料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代。”凤衍在朝堂之上的脸色向来好不到哪里去,见凤凌顷同秦松都在一边低头站着,他将视线转到两人的身上。
秦松上前一步,朝着凤衍跪了下去:“皇上,臣冤枉,臣的确只是同夫人商议给犬子寻师,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秦松早就知道了,昨晚大理寺的用刑,秦柳氏一句话也没露出来,甚至于二姨娘和沐锦云也都坚持着自己以前的说辞。沐锦云站在秦柳氏的的一边,而二姨娘直接将秦柳氏院子里的黑影以及跟踪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的直白些,秦柳氏和沐锦云站在一条活路上,而二姨娘的言论,很显然是要被秦松给放弃的。可事关性命,二姨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只是尽力的将事情往别人的身上推脱。
“这么说是有人设计你们了?就连这位置图也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凤衍这话是看着沐锦云说的。沐锦云从凌乱的发中抬起来,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凤衍。这个位置,几年前,他在这里殿试,几年后,竟是成了阶下囚,命运可真是会捉弄人。
“是,臣不知。”沐锦云死咬着这话不松口,只要将事情推给一个“幕后人”,这样他就可以推脱开来,沐锦云心中是这样想的。
“沐锦云,朕昨天就说过,你真的很令朕失望。”凤衍从龙椅上起身,在众人吃惊的时候他踱步走了下去,在沐锦云的身前立定,声音寒冷的让沐锦云身子哆嗦了一下。沐锦云跪在那里,趴着头,只听到凤衍的声音道:“沐锦云,三年前,你可记得你在这里说过什么话?”
仿若一道惊雷穿进了沐锦云的脑袋,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你说,你本就自平民中来,若你为官,定然会走到平民中去。朕看过你的文章,你期冀指点方遒,可你告诉朕,你可有一颗不为名利所指挥的心?你当真以为朕放你去做闲散的太傅是故意针对你?”凤衍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站在那里,周围的人都看了过去,沐锦云一直保持着昂起头的状态,可他已经完全忽略了脖子酸痛的事实,不顾脸上的血污一脸的惊异。
凤衍的这话,在场的都是些人精,他们怎么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皇上,您……”沐锦云的嗓子干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惊讶的长大嘴巴,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听凤衍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想听,不想听。
“你若是连三年的平静都熬不过去,朕怎么放心将官职交到你的手上?”随着一声极低的轻叹,凤衍终于将这句话给说出了口,他低头看向同样仰视着自己的书生,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三年前殿试时的场景。那天,几人之中沐锦云的表现极其的出色,只是声色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微妙的浮躁,想到他的出身,凤衍担心若是刚开始将他捧到太高的位置,他会因此骄纵,于是故意只封了他一个榜眼,且没有安排实职。虽说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太傅,可因着在宫中,同皇子以及一些人脉也有关联,所以就看他的表现了。凤衍的目的,在于磨一磨他身上的骄傲,只要他耐得住寂寞,那么就会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他,可没想到,三年过去,等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皇上,您让微臣做太傅是为了锻炼微臣是么?”沐锦云扑通一声磕了一个头,他费力的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很是艰难。
凤衍没有回答,可答案已经不用猜了。
就好像被秋风吹落的树叶,沐锦云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也破败的倒了下去。他呵呵的笑着,笑他还以为自己很快就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可没想到,最好的机会已经等在他的面前,是他没有珍惜。
“沐锦云,你可还有话说?”凤衍转身,不再看他。
“皇上,是微臣被权力迷了眼睛,才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副王府的位置图的确是微臣画的,也是微臣要交给秦相的。”后面的话沐锦云没有再说了,只是单单凭着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众人震惊了。沐锦云作为当事人终于开口,这也就代表秦松暗中策划秦王府的事情被暴露了出来。
“沐锦云,你可不要胡说。”原本秦松觉得,事情已经要尘埃落定了,没想到凤衍会同沐锦云讲那些话,而他自己也着实也没想到,原来凤衍竟是在沐锦云身上下了那么多的心思。
“皇上,我家中书橱里还有几张秦相用来传递消息的纸条,这些都可用来作证。”对着那背影,沐锦云又吐出一口血来,声音已经开始变得虚弱。
“将人带下去。”凤衍朝徐秀打了个招呼,徐秀立即带人将沐锦云给拖了下去。金銮殿上的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沐锦云的眼睛似乎要渗出血一般,所有的不甘以及悔恨,都已来不及。
“秦相,如此,你要作何解释?”凤衍目光冷冷的看向秦松。秦松跪在那里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让人将王府的位置图给取出来,可是看中了老三府上的布置?”凤衍说话专门挑讽刺的来,被他堵得,秦松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自己也明白,此时多说无益。
“老三,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啊?”在凤凌天进来以后,除了最开始的一句低吼,凤衍还是第一次朝凤凌天询问意见。
“一切单凭父皇定夺就是。”凤凌天好像没有要掺和的意思,完全将主动权给让了出去,他的这种反应让凤凌顷心里很是怀疑,这件事中,凤凌天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凤凌天不说话,凤凌玖也在一旁安静的站着。朝堂上的人心里都知晓四年前秦家算计凤凌天的事情,而如今秦松的小尾巴被抓住了,他们都以为凤凌天会在这件事上做一番文章,没想到凤凌天好像一副没有看在眼里的样子。
“事关你府上的事情,你就没有一点意见?”凤衍很是厌烦凤凌天这种倔强的性子,就是天皇老子跟他说话,他若是不乐意了,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凤凌天依旧摇头:“虽说秦相的手段依然那么下作,不过王府里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回答的时候,凤凌天不忘讽刺秦松一句。秦松听了凤凌天的话,一口老血差点要吐出来,凤凌天那话的意思无异于:下作的手段还是动不了王府的一毫。
“秦相,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凤衍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秦松如同俯视着一只小蚂蚁一样,权力的差距在这一刻无比的拉大。
凤衍的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其实里面的意味谁都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算是秦松说出一朵花来,可想来,这后果并不能好到哪里去。
“臣无话可说。”有沐锦云的事情在先,秦松的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儿,他跪在那里,听着身后的寂静,纵横朝堂这些年,完全没想到最后悔落到这样的地步。
“太子可有话说?”凤凌顷从进来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凤衍故意朝凤凌顷问道,凤凌顷不慌不乱的行礼回道:“父皇英明,儿臣无话可说。”
“朕还以为,你会为你舅舅求求情。”凤衍挑着嘴角,眼底的凌厉几乎要看进凤凌顷的眼底。
“舅舅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儿臣也无话可说。”凤凌顷同样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真是好一句无话可说。”凤凌玖在一边小声的说道。无话可说还拐带一句“一时糊涂。”果然是见缝插针啊。
“众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凤衍又看向所有的朝臣,一大部分人都已经将头给低了下去,他们站在原地,全都沉默了起来。
“秦爱卿做出这种事情,着实是寒了朕的心,从即日起,剥夺相位,爱卿就在家养老吧。”凤衍说完又看向大殿中那两个女人,二姨娘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而秦柳氏虽然身受重伤,却依旧挺直的跪在那里,凤衍想了想道:“至于这两人,明日午时三刻,处决。”
话说完,这朝终于是上完了,凤衍转身离开的时候,二姨娘已经有些癫狂的喊了起来:“老爷,你救救我啊。”
所有的人都在往外撤,秦松从地上爬起来,根本理会二姨娘的*,二姨娘见所有人都不理自己,而身边的秦柳氏更是一句话不说,她一想到菜市场那些斩首的人,身子就惊得一颤一颤的,根本停不下来。见秦松起身,她立即爬了过去,抓住了秦松的袍子,在她眼里,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带血的手指紧紧的攒着秦秦松的袍子,声音凄厉无比:“老爷,请你救救我啊,看在漠儿的面上好不好?啊?”
“滚。”上次半山庄园的事情后,秦松的权力已经被架空,如今连相位都被剥夺了,他心里的火正没处发,恰巧二姨娘撞了上来,也不顾这里是金銮殿了,秦松一脚就朝二姨娘的胸口踹了去,二姨娘一个女人哪经得起这样大力,被人踹到了柱子上,她一口血给喷了出来,见秦松丝毫不管自己朝外面迈去,二姨娘忽然不想动弹了,她也不能动弹了。想着自己今天被这样的对待,二姨娘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老爷,你对我这么无情,那么当你知道你亲爱的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种的时候,你是会什么表情?啊,这世上没有人会夺得她儿子的位子。秦府只能落到秦漠的手上。”到死,二姨娘心里想的都是秦漠一定要夺得秦府的继承人身份,可他从未想过,她的儿子是不是喜欢那个没有人情的院子,她的儿子过得是不是开心?
秦柳氏一直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直到有人将她们又给押回牢房。身边的二姨娘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她平常看着随和,事实上火气极大,经历这两天的事情,生命的意志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安静的牢房里,除了那残缺的呼吸声,剩下的只有耗子啃咬木草的声音。
在另一边的牢房,
沐锦云也已经是出气儿多,进去的少了。他趴在草堆上,身上散发着牢房里特有的臭味。他迷迷糊糊躺在那里不知何年何月的时候,牢房的门被打开了,然后就听到好像有人跟狱卒说什么话一样。
“爷,他这个样子还能活么?”宋九朝蹲在地上的身影问道。
“只要还喘气就行。”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掏出一颗丸药喂进了沐锦云的嘴中。
做完这些动作,宋九仍旧有些疑惑的道:“爷,咱们这样做皇上不会发现么?”
“真是傻,你以为没有他的命令咱们可以进了这里面么?”那身影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宋九的肩膀,轻笑了一声。
“难道皇上?”宋九吃惊的看着男人。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小宝今天下午还要来呢。”说着,男人的身影率先消失在了牢房之中,宋九见此,赶紧跟上,主仆两人消失之后,这牢房安静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
秦府,
来人单膝跪在地上,朝头上盖着书的秦漠回道:“回少爷,二姨娘和夫人都已经落狱,明日五十三棵处斩,相爷也被剥夺了官位,如今正要回来呢。”
秦漠慵懒的将脸上的书给拿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她还真是拼了啊!”
也不知那人听不听得懂这话,秦漠自己笑了起来。
“少爷,要行动么?”那人跪在那里,等待着秦漠的回答。
“这个就不需要了,那人会帮咱们处理好的,你们候命就是。”说完,又将书给扣到了脸上,一点着急的模样也没有。
那人应了一声,嗖的一声就消失在窗外。
……
凤凌天出宫以后,将事情给朱雀交代了以后,就骑着马一路朝秦王府赶了回去。
“这是黄连,气味苦寒无毒,这是当归,气味苦温无毒。”秦素拿着手中的药材一边给月娘解释着。月娘就拿着笔在旁边记了下来。
“这些在本草纲目里面都有记载,你若是有时间,就去将那本书给背下来。”月娘有意要跟着秦素学习一下医术,因此秦素就用手头的药材简单的给她讲解了一下。
“全背下来么?”月娘跟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秦素,她对数字很是敏感,可其实到了别的领域好像就不是那么灵通了,所以在秦素这样说的时候,她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而秦素恰巧是对数字不敏感,对医术很是敏感的人,背下一本书对她来说就跟让月娘背下一本账本一样轻松,所以她完全不觉得背下一本书有什么难的。当年在医学院,教授就是这样要求的啊。
“当然是全背,你既然学,总不能学个半吊子。”对于学习这种事,秦素的态度很是坚决。
“嘿嘿,让你自己找罪受。主子用刀最好,结果你选这些药草,我看着都头疼。”十七见月娘抱着一堆药草一脸的欲哭无泪,她就跟着上来朝月娘嘲笑道。
“十七的性子有些浮躁,想要学好用刀还是得静静心。”听见十七的话,对于十七,秦素也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凤凌天进来的时候,就见月娘在拨拉一堆药草,秦素时不时的在旁边指点着什么。
“爹爹,你回来了?”小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把吊在了凤凌天的腿上,凤凌天心情很好的将他给抱了起来,然后朝秦素走了过去。
月娘见凤凌天走了过来,拉着十七就跑了出去,给一家三口留下了时间。
“身子还舒服么?”凤凌天一手抱着小宝,一手将秦素揽了过来。既没有低头也没有小声,问出口的话如同在询问你吃饭了没有一样自然。
秦素听见这话,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直接转移话题朝凤凌天问道:“沐太傅的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