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佑祺深沉地笑了,“看似山穷水尽疑无路,实则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爷,小的不懂。”园子觉得主子的话好深奥。
“以前是本王走错了方向。现下……”他眸光阴沉深邃。
园子快急哭了,“小的只觉得王爷您再不有所布署,可就处于极为被动的地步了。”
“那又如何?”他又次遥望着远方,那是皇宫的方向,“本王答应过云儿,放弃江山。”
园子下巴惊得差点掉下来,“王爷,您策划多年、运筹帷幄、势力雄厚,与殇王、太子一争高下,未必会输,难道您真的要为了凤四小姐,放弃大好江山?”
“你说呢?”
园子跪地哀求,“主子,求您别糊涂,只要您登上了皇位,天下女子可以予取予求,千万别为了一个女子犯傻啊!”
“你起来吧。本王自有主张。本王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
……
夜幕广褒,黑沉沉一望无际,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渲染开,星儿没了影子,连月亮也躲到了云层后。
华阳宫的其中一间药房里,凤惊云忙完了一天,走出门。
今天君寞殇走后,她便回了华阳宫研究医药,时间晃然,她抬首看了看天幕,按现代的时间来算,大约是晚上十点吧。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树木随风摇曳、婆婆沙沙。
凉风吹得人格外醒神。
已命小顺子去歇下了,忙了一天,她觉得有点累。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走进厢房,房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原本,她又想离开房间,先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的,她的视线倏然透过连着客厅的卧室中间的垂帘,目光落在卧室中间的桌子上。
她的视力一向比常人好很多,夜里没有光也基本能视物。
桌上摆着一盘炒肉、一盘青菜,以及一副碗筷。
一个大钵里装着煮好了的米饭。
她的目光又移到床上,只见被褥隆起,褥子里躺了一个人。
随着进门,一股子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刺鼻的酒味。
是谁那么大胆子,未经她允许,居然睡在她床上!
一股怒气蕴升自她胸腔,她大步走身床边,顺道点燃火熠子,指尖一弹,火星飞掠而过,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烛光照亮一室。
那湖绿色的被褥外头,一条胳膊压在被子上,黑袍广袍,袖口还镶着华美的绣纹。袖子半撩着,露出一只皮肤颜色白得过火的手,那大掌很宽,手指修长而有几分优雅。
他的右脸压在枕头里,左颊戴着玄灰色的寒铁面具,如墨的黑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几分狂野、几分霸道!
一地乱七八糟的酒壶,没一个壶有盖子,显然都是喝光了的空壶,东倒西歪乱了一地。
凤惊云微瞟了一眼即有数,地上的酒壶居然有二十个!
不用说也知道躺在床上的男人是谁了。
该死的君寞殇居然喝了二十壶酒醉倒在她床上,以为白天听他一点心事,他就能随意进她的房?
当她这是什么地方!
一把掀了他身上的被子,她狠狠地摇晃着他,“你给我起来!”
那力道之重,怒得几乎要将他的胳膊扯下来。
唔……睡意正朦胧,被吵到,君寞殇睁开了血色的瞳眸。
他的眼皮子半眯着,没有完全睁开,瞳光不若平常的冷森。
血红的瞳子不甚清晰、醉意朦胧,“母妃……”
次奥!我长得很像你娘么?凤惊云眉头都皱在一起,“我叫你起来!”
真搞不懂君寞殇,他娘那么坏,他连喝醉也想着?
他的大掌无意识地拍上左边脸上戴着的面具,位置正好按在左眼上,“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快点准备滚出我的房间。”忙了一天,她有点累,又饿,原想吃了东西就睡个舒服大觉,被他搅弄得整个房间里都是酒味,熏得她怎么睡?
“眼……”他无意识地呢喃着,“挖眼……”
她扯住他的动作一僵,“你说什么?”
他的意识很昏沉,翻了个身呈个大字躺在床上,仰面朝上,“挖吧,准备好了。”
想到他之前打在左面具上的手,想到他断续的话,串联起来,凤惊云倏然听懂了这个醉鬼在说什么。
他的母妃要挖他的左眼!
天,离妃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残酷如她,都不由心一凛。
别人再狠、再毒,那都是有一个敌对的立场,都不是母子关系,可是,离妃是殇王的生母!
“还是……”他俊异的脸上没有畏惧,只有痛楚,“会痛……箭扎进左眼珠,眼球爆了,还是会痛……”
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他,皮肤依然僵白,他的体质,约莫喝醉了也不会像常人一般皮肤发红,依然是渗人的白皙。
“剜刀……太钝了……”他似乎沉浸在过去里,神情有几许不安,“箭扎爆左眼……再剜出来……”
“君寞殇……”她红唇轻启,语气沁凉。
听着她极致悦耳的嗓音,他血色的瞳子里闪过一缕清明,似乎酒意也退去了些许,“你来了!”
她轻一颔首。
“这是你第一次叫本王的名字……”他开心地笑了,笑容不若平日的邪气,只余一种深深地、深得让人难懂的意味,“本王喜欢你叫本王的名字,再唤一遍,好不好?”
她不是仁慈之人,沉默不语。
“时间过去好久了,久得本王都快记不得了。”他又沉浸在回忆里,眸光半是迷蒙。“本王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母妃,她不断向君舜通风报信,当本王快被君舜派的人杀死,快断气前,她就会出手救活本王的命。”
“每救一次,就深刻地让本王记住她的救命大恩。本王是个听话的孩子,一直照她的吩咐记着。她让本王到时候,一并将恩情还给她。本王从不欠人,即便是母妃,亦不会欠。”
他的声音如暗夜中的幽魅,几许苍凉,“突然有一天,她说,过几日是本王九岁生辰,那天,她要给本王一个惊喜,要本王做好准备。为何经历了诸多磨难,本王还会那么天真呢?天真到以为,她终于有了一丝温情。”
她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好的倾听着。
他又说下去,“本王九岁生辰的当天,上山去了,本王去猎了一头鹿,处理干净了带回家。”
想了想,他皱眉,“不……那个地方只是临时落脚点,不能称之为家,不能。”
她伸手抚着他散乱在枕上的发丝,他的头发有些粗硬,不如自己的柔软。
“回了‘家’之后,本王将处理好的鹿肉切成块晾晒,留了一块新鲜的,炒了一盘鹿肉,又将山里摘来的野菜,炒了一盘野菜,煮了一锅饭,等着母妃要给我的惊喜。她说……”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母妃问我,还记得欠了她九十九次救命之恩不?我说记得。她说今日该还了。我当时就明了了,以为她会要我的命,哪知,她只是要我的双眼。真的太仁慈了。”
凤惊云白皙的小手移到他的面具上,他僵了一下,似怕她倏然揭开他的面具似的,大掌捉握住了她的小手,“九岁以前,本王是不戴面具的,住的地方,要么无人烟,要么人很少,也不会有多少人被本王的左脸吓到。那晚,本王安静地躺在床上,母妃用一支箭****本王的左眼,然后,她用平时削竹签的剜刀,一点一点的将本王的左眼球剜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麻木,“没有麻沸散、**药,本王就这么清楚地、神智清晰地,用右眼,看着她挖我的左眼。本王没有喊一声痛,甚至没有昏过去,你说,本王勇敢吧?”
她感受着他大掌包裹住她的冰凉温度,轻应一声,“嗯。”
“然后……”他思了下,“还没到然后,在挖双眼前,她说,九岁生辰挖一颗眼珠,待本王十岁时,再挖一颗。这样,本王就还清她的恩情了。她看了本王的双眼半晌,动手前,她真的想了很久,最终,她选择先剜左眼。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首。
“因为本王的左眼球是正常的漆黑色泽。君承浩第一次见到本王时,不是盯着本王左颊的面具看么?他约莫是在想,为何本王不露左眼,要露出一只腥红色的右眼。”他唇角的笑又邪肆起来,“君承浩肯定不知道,本王的左眼球已经没了。母妃说本王是妖孽。”
“不对……”停了下,他又说,“母妃说本王不止是妖孽,还是一个她恨得发疯的男人所给予的妖孽,本王就不该活在世上!本王活在世上,就是要还弥补她那颗破了窟窿的心。能让本王活着,她一再强调,是她太仁慈了,是她不好,是她还不够狠……”
“虽然住得偏远,离群索居。偶尔看到过本王的人,还是会被本王吓着,然后,好多村民会举着火把到我的‘家’来,要烧死我这个孽蓄,烧死我这个妖怪、异类。不止君舜派人诛杀我,母妃救了我多次,连那些村民要烧死我、打死我,害怕我带给他们灾难,要将我以血肉之躯活活祭天,母妃也是救过我好些次数的。”
他有些痛苦地叹息,“我还是不够好,分不清,我这个于世不容、会带灾的妖孽,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