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猛地拳击桌子,“那牙僧不会来了!我们上他当了。”说着奔出库外,打一唿哨,顿时四周围来黑压压的军健,为首的正是温校尉。
上官坤的众奴仆纷纷就擒。
宋慈将帐房捆缚了交与温校尉,“这个人是杀害齐恒山的主凶,立卸押去军营细审。姓霍的并未露面,想来必定施了诡计,我们得赶快回去平安客店。”
宋慈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转身向大路驰骋,温畅行亲率四名军健骑马携械紧紧跟随。
牛兵曹将拘捕的上官坤十来个恶奴,用一条长长的铁索串锁作一线,向军寨返回。
宋慈忽回头大声道:“牛兵曹,莫忘了库房后你的那匹老驴。”
楼旺盛坐在帐台上盘帐。齐恒山死后,他暂未雇人。他正将一铁盒内的铜钱揣入袍袖中,忽见宋慈与四五骑禁军直驱客店门首,慌忙下来帐台躬身应接。
“适才有客人来造访上官掌柜么?”宋慈急问。
楼旺盛一味摇头,噤若寒蝉,发不出一声来。
宋慈迅即扑向西厅上官坤居息的首房。房门反闩了,房内没有一丝声响。楼旺盛上前敲了几下房门,不见答应,便命军健撞开。
两名军健发一声喊,将门撞倒。房内箱翻柜倒,杂乱一片,天顶板及四面雕花墙都被撬破。宋慈忽见橱镜后一丝不挂倒身吊着上官坤,一块血迹斑斑的方绸巾包裹了他的头颅。温畅行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
宋慈上前俯身解开那方绸巾,鲜血顿时冲泻而下,飞溅四注。他摸了摸上官坤的胸口,尚有一丝温,脉息早没了,不由脸色惨自,心中叫苦。
“将上官坤的尸身抬回军寨去,大意失荆州悔之无及。牙僧那一伙歹徒必是从花园后门潜入客店,他们约定酉时在河滩与上官坤的人晤面,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上官坤的仆从中必有牙僧的奸细,牙僧头里听奸细的报信,得知齐恒山没有交出苏绣图以至被逼身死,故不肯露面见上官坤。事后又疑心上官坤与齐恒山两下密商,做了手脚,齐恒山阴里已将苏绣图给了上官坤而明中却佯称没有偷到。上官坤则为了灭口,竟杀死齐恒山,不仅夺回了给齐恒山的酬赏,而且独霸了苏绣图,又瞒过了众侍仆,并可蒙混于他。故尔牙僧决定带人突然闯入太平客店,直接盘审上官坤,抢夺苏绣图。”宋慈综析情由,一一判断。
温畅行问:“不知姓霍的寻着了苏绣图没有?”
“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搜出画来。”宋慈沉思片刻,又道:“上官坤也未能见着苏绣《清明上河图》,哪里与齐恒山做手脚?倘若齐恒山已将画交给上官坤,而上官坤意图灭口,只须一击毙命,何必如此百般酷刑折磨。”
两名军健将上官坤的尸身盖了床单抬出客房,宋慈只感到阵阵迷罔。上官坤这一死也断绝了齐恒山的信息,失去了上官坤、齐恒山两人,往哪里去找寻那苏绣《清明上河图》?
温畅行忽然道:“呵,尚有一事险些儿忘了。我派去十里铺的人回来了,经查证,楼黄氏并未到过那里。”
宋慈木然点头,没有吱声。他感到周身困乏,六神无主。这案子远非平易无奇,简捷了当,此时可走的路几乎都断了。
“我出军营后,宫中的那两个锦衣如何放过你们的?”宋慈心不在焉地问道。
“牛兵曹布置了一个脱逃的假现场,没露破绽。那两锦衣也没拿着康将军的手令,也只得顺水推船,不便发作。”
宋慈轻微一笑:“如此甚好,今夜我要好好睡一觉,你们且回去军营吧。对了,留下几名士兵在店里查讯一下客人登记簿册,见有什么蛛丝马迹,我会设法通报你们的。
宋慈回到房间,饮啜了一壶热茶,只觉阵阵清香,爽人心脾,便静下心来将两日来的传奇情节前后后、仔仔细细回味追忆一遍。
显然,案子的最大关节便是三公主的那苏绣图。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她却十分孤独,信息闭塞,她周围可以信赖的恐怕只有王嬷嬷一人。而欲图加害于她的人且是七分阴俭狠毒,处心积虑设下暗计。
他们深知这苏绣图的紧要,明日午后三公主便要起程回京师为父皇贺寿。如其他公主都有厚礼贡献,只三公主空手而来恐要惹起圣上的不快。万一圣上不知内情,审度欠当,三公主的处境深可忧虑。歹人正是利用这一绝招来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
“善良纯洁的三公主已将她的前程都托付于我宋慈了,我如今必须竭尽心智勇力,及早夺回苏绣图,解除三公主燃眉之急。”
从那牙僧、上官坤一伙的贪肆残忍、明争暗斗来看,苏绣图尚未落到他们手中。齐恒山窃得苏绣图,一意只在与楼黄氐献殷勤,他藏起了苏绣图,自己却被上官坤害死。如今首先要找出齐恒山藏图所在。设想一下,齐恒山那夜盗得苏绣图后会做些什么防范,他有可能将图藏在哪里呢,眼下我得趁苏绣图案尚未露扬之前,暗自查缉出齐恒山藏图所在,抢先一步找回苏绣图,赶在明日中午前还于三公主,其余擒捕案犯等事则是无足轻重的了。
宋慈忽萌起一个主意,心中虽无十分把握,也不妨姑且试试。时辰紧迫,由不得他寻源知根,无端延宕。
宋慈一觉醒来,已是午夜时分。槛窗外月色朦胧,浑无星光。市街上寂寥一片,夜风习习,甚觉凉爽。他匆忙换过一套黑色紧身衣裤,单底薄靴,系一方襟头低低地遮了额面。腰带环背束紧,靠插了雨龙宝剑,剑柄高高耸在一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