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妃福了一礼,苦涩道:“既然皇上有正事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只是皇上也得注意着身体,别太辛苦了,早些歇着。华章宫地方虽小,也请皇上勉为其难将就一晚吧……”
君墨影淡淡地“恩”了一声:“你去歇着吧。”
绮妃进了内殿,君墨影才一撩袍角,在案前坐下,深邃的梦眸中晕开一丝暗芒。
梦央宫烛火莹莹,已入深夜,内殿里的人却依旧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没有睡着。
梦言望着床头那一挂风铃,氤氲的烛火将她的小脸照得晦暗不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这床似乎格外冷,哪怕屋子里还生着暖炉,厚实的被褥裹在身上,她的一双脚却依旧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此时此刻,只有一句话能形容她的心境——习惯真他妈是个可怕的东西!
梦言深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眠。
这个世上,没有戒不掉的习惯,只有除不去的心魔。
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她猛地翻坐起来,扯了件袍子裹在身上,踢着绣鞋跑到桌边去喝水。
拎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梦言险些没被呛着,凉透的茶水一路从嘴里沁入心脾,冷得她直打哆嗦。
“娘娘,您还没有睡吗?”外头守夜的宫女琳琅听到动静,怕她有什么需要,走进来问她。
梦言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我起来喝个水,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就听到“咚”的一声——暖炉被她踹翻了,痛得她立时蹲下去捂着自己的脚。
琳琅一吓,连忙跑到她身边:“娘娘,您怎么样,有没有事?快让奴婢看看。”
梦言强忍着疼痛,咽了口气,龇牙咧嘴地挤出一句:“我没事,你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是。”琳琅连忙依言照做,好不容易搀着一瘸一拐的梦言回了床上,又赶紧出去找人来收拾地上那烂摊子。
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梦言又羞又恼又愧,见冬阳也来了,便让她好好赏了这些人。
只是没想到,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之后,冬阳又回来了。
“娘娘还好吗?”冬阳担忧地看着她。
梦言耸耸肩:“刚踢到的时候是还挺痛的,不过现在好了。你不用担心,明个儿起来肯定就没事了。”
冬阳知道主子这是在装傻呢,这么清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主子不想说,她这当奴婢的也不能强迫啊,只好住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娘娘一会儿若是再想喝水,就传奴婢进来,别自个儿起来了,冷得慌。”
“恩,我知道。”梦言是觉得没必要为了喝个水还特地把人叫进来,只是见这丫头如此严肃,为了让她宽心,只得点头答应。
冬阳出去的时候,还是微蹙着眉心。
起初她不知道皇上今晚是去了华章宫,只当皇上公务繁忙才赶不及过来。可是后来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原来龙吟宫的安公公来过了,说的就是这事儿。
难怪主子从晚膳起就不太对劲。
冬阳叹了口气,只希望明日皇上能来,好好安慰安慰主子,这件事儿可以快点过去。
可是冬阳的期望终是没能实现。
到了第二天夜里,帝王依旧没有出现,甚至没派人来说一声。
冬阳打听到的消息是,帝王仍是去了华章宫。
奇怪的是,梦言睡了一觉起来就回归正常了,该吃就吃,该乐就乐,再没有任何让冬阳觉得奇怪的地方。却也正是因为这样,冬阳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儿了。
都说帝王心难测,现在看来,果然是半点没错。
前些日子还对主子宠爱有加,这才多长时间啊,竟然半点预兆都没有就冷落了主子。
若非主子心宽,换了任何一个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冬阳站在殿门口看着烛火下那道身影,似乎正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东西,嘴角笑意清浅。
梦鸣宫。
太后高坐主位,神色淡淡地听小太监禀报完帝王今日的行踪,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化。
直到小太监退出去,她才轻笑一声,看向怜汐:“你觉得皇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奴婢不知。”怜汐摇摇头,眼中尽是纯然,继而才惊讶道:“难道不是因为重新接纳了绮妃,皇上才会如此的吗?”
“哀家倒希望是这样啊。”太后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垂眸把玩着自己尾指上的护甲。
“只可惜,哀家不觉得绮妃有这么大本事。前脚才被皇上从梦央宫赶走,后脚就能把皇上请到她那华章宫去。”
既然皇上能在人前这么不给绮妃面子,那心里无疑是没有这个人的。就好比对着梦言时候,皇上什么时候舍得让那人有过半点不舒心,哪件事不是顺着哄着的?
这么明显的对比,要是她连这个都看不出,就白白在这深宫待了这么多年。
可若是对绮妃没有半点好感,那皇上去华章宫的原因就真的值得好好探究一番了。
太后狭长的梦眼微微眯起,神色愈发复杂。
怜汐敛了敛眸,询问道:“那依太后的意思,皇上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哀家觉着……”太后突然轻笑一声,几分无奈,几分深邃,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
话只说了一半,就没有再继续下去,怜汐也不好再问。
但怜汐心里哪儿能不明白?只是因为擅自揣度帝王心乃是大罪,她才装糊涂罢了。
要说皇上这么做的原因,单是她能猜到的就有两个。
其一,绮妃频频去找浅妃,皇上肯定觉得事出有因,而这个原因又只能从绮妃身上下手。
其二,太后看浅妃不顺眼,昨日找绮妃的事儿皇上肯定知道了,所以自然而然地,皇上要转移太后的注意力,同样的,也是转移后宫其他女人对浅妃的注意。
无论是哪一条,都跟梦言脱不了干系。再说明白点,那都是为了保护梦言。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只是那都已经不在她的猜测范围之内。
都说自古帝王皆薄幸,在浅妃出现之前,她信。他们的皇上不也是个冷情之人么?
可是现在……
怜汐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