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笑了一场,张家娘子便回去了,我和师父也回了铺子。
回到铺子,师父唤来吴甲殷乙,不问白日里生意如何,更不看药铺的帐,却只问夜里有什么生意,来过些什么样的魂。
我想来不在那上头留心,自回屋子去换了身衣裳,将带回来的龙胆草与秋子梨从袋子里取出来,切成片,明日好摊晒。
切着切着,偶一抬头,见老树上挂着我那只大红灯笼,还是数年前元夕,师父买给我的,这大红灯笼不同寻常,历久弥新,这些年来,耀目的火红从未褪色。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玉枝家门前的那对大红灯笼,脑子里响着的确是余玠的说过的话:你且等我些时日,待我进京,必来向你师父提亲。
一想起这话,我脑袋里顿时就乱哄哄的犯晕,又是恼我自己没用,没立时就回绝了他,又是忐忑不定不知该要如何同师父说起这事,如若不说,万一余玠真来提亲,师父脑子一热,答应了下来,我又该如何是好。
“阿心,你瞧什么呢?”突然师父的声音闯到后院,冲散了我脑子里余玠的声音,我慌忙缩回视线:“没……没瞧什么。”
师父负手踱步过来,顺着我方才的目光看过去,在大红灯笼上略停了停,哼笑道:“难不成真是红鸾星动了?”
我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决心,暗想着不如就此将余玠要来提亲的事儿告知师父了罢,刚要张口,师父就俯下身凑近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掂起我的下巴:“师父瞧瞧,是不是就如张家娘子说的那般,面如桃花,变好看了。”
他凑得我极近,我只觉自己的呼吸一下全乱了,脸许是越发红了,热辣辣地发烫。
“嗯,果然少女怀春,面似桃花,眸若飞星,好看。”师父很快就放下了手指,又直起身来,扫了一眼我切了一半的秋子梨,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怀春便怀春罢,只不要忘了将秋子梨都洗净了再切,沾带了泥土,熬出的梨膏变味儿。”
我忽然就将先前那股要禀告的决心压了下去,师父的戏谑教我改了主意,我气呼呼地暗自腹诽:瞧他那副毫不在意的形容,只怕巴不得明日就将我遣嫁出去才好,我绝不能教他撵出去,我无亲无故,连爷娘是谁也不知晓,还总能见到生魂恶鬼,若是离了朱心堂,离了师父,我还不知要怎样过下去。
我因此恼了好几日,师父明知道我正生着闷气,也不来问,权当不知。如此,我怏怏了数日之后,连我自己也忘了为何要着恼。
再过了几日,余玠要来求亲的事,便也搁下了。那些话本戏词里总有这样的场景,寻常人家的女子救了落难的显贵,过了些日子便教人抛诸脑后了。余玠虽算不上什么显贵,但对于我这样居住在茱萸巷内,不知亲族何处的生药铺子的学徒来说,他已是高不可攀的了。
与话本戏词不同,我才不会像那些女子哀怨悲愤地去找回负心郎,我巴不得他将我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从此再莫要记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