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丐子被咬的伤处清洗了一番,那伤口皮开肉绽,看着瘆人,又因是盛暑里,恐怕他不留意,再烂了开来,胳膊恐就难保了。
“你这伤处要收口,怕是要有些日子了,仔细些,莫要沾水,也莫要污了伤处。”我替他包扎起伤口,吩咐道。
那丐子惊魂未定,并未留心听我讲话,只不住拿眼去瞟捆绑在房柱上的孙大户,心有余悸道:“他大约是有狂症罢?怎么说咬人就咬人了呢,先前还好端端的,还在施粥呢,丢下大勺,嚷着饿,便咬过来了……”
“他说饿?”我包扎的手不禁一顿,追问道。
那丐子痛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委实是匪夷所思,孙大户并无狂症,这点我能确实,前不久他还来为搭棚施粥的事来过朱心堂,行为举止一切都再正常不过,甚是我能感觉到他脑子精明灵活,绝不会有什么狂症。再者,他说他饿,一大锅子的粥就在跟前,舀粥的大勺就在他自己手里握着,倘若是饿了,为何不吃粥,反倒要咬人。
“莫不是吵闹中听岔了罢?他若是饿了,怎不吃粥?”我仍然无法相信。
“是呢,我也听见了。那粥可是滚烫滚烫的呢,他倒是先吃了一口,许是烫着了,‘嗷’地叫唤了一声,丢了大勺便冲了出来,口里直嚷着饿。”一旁的小乞儿搭腔,极肯定地点头,“再者,咱们终日同这个‘饿’字为伴,这还能听岔了么?”
待我将那丐子包扎罢了,吴甲也将涌进来的丐子都送了出去。虽说师父不愿同孙大户一同搭棚施粥,我见他们流离失所的情形心里也不好受,便吩咐吴甲在送他们出去时,将后厨剩余的吃食,生的熟的,热的凉的,甜的咸的,一股脑儿全都给了他们。
铺子里闹腾了了一阵,便只剩下我与那孙大户二人,师父尚未回来,我只能干坐着瞧着痛苦万分的孙大户。
起先他果然嚷着饿,且不是寻常的饥饿,那饥饿感仿佛渗入了他的肌骨,锥心蚀骨,使得他的面目看起来尤其狰狞。亏得我是看惯了各式各样的难看面目的,不若还真是要教他唬住了。
他既喊饿,我若是不给他点吃食,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可是我却忘了,方才已经将所有的吃食都送给了那些乞儿丐子,现下后厨连一片菜叶子都找不出,莫说是像样的吃食了。
东翻西找了一阵,总算是在柜台底下翻到了半盒子吃剩的糕饼,看着没坏还能吃。孙大户的手脚教殷乙绑得结结实实,吃食得靠人喂送到他嘴边,可我又怕他将我的手指头连同糕饼一道咬下去。
思忖再三,我找了根小秤杆子,戳了块儿梅花糕,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那孙大户张口就咬住了秤杆子,好像要将梅花糕与秤杆子一同吃下去。那秤杆子是铜制的,岂是他能咬得动的,挣了几下,便有一道细细的血流自他的唇边蜿蜒下来。
我料想他大约是崩了一颗牙,即便如此,也死活不肯松口。我又惊又怕,便将那秤杆子脱了手,“当啷”一声脆响,秤杆子落了地,上头的梅花糕已不见了。我抬头看向孙大户,但见他正大口地嚼着梅花糕,和着满口的鲜血,看着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