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铺子里坐诊,见我引了德哥儿回来,起身笑着招呼:“德哥儿来了呀。”
我看看身边的德哥儿,依旧摆着一张冷脸,硬生生地问了声安,“朱先生安好。”
师父倒不介意她那副冷若冰霜的态度,反请她坐下尝尝朱心堂的茶。我提起小炉上温着的茶,倒出一碗来,一股馥郁的甜香扑面。我心里一顿,早起是我煮的茶,因近日暑气渐重了,我便煮了梅茶,师父还说了今年的梅子酸得很的话,怎么我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就撤了梅茶,换成了茉莉茶。
德哥儿接过茶,慢慢地吃了下去。我趁着她吃茶的功夫,向师父问道:“前些日子制的玄参丹,可还有剩?”
师父从柜台里取出个木盒子,打开盒盖,里头还有稀稀拉拉的几只小瓷瓶,他拈出一只来递给我,顺势向德哥儿问道:“今年早春干旱,时节不好,春温来势汹汹,怎么府上也有人害了春温?”
德哥儿放下茶碗,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闷声回道:“我母亲。”
我见师父肯过问,便将金家大娘子的病情仔仔细细地向师父说了一遍,我还担心师父要问为何不煎药吃,德哥儿未免要难堪。
幸而师父也没问,只是回身从药屉里又取了个小瓷瓶出来:“夫人的病拖久了,玄参丹用下去只怕不够,这是石斛玉竹膏,你每日间挖上一勺,拿清水化开,教你母亲吃上一阵,方可调补回来。”
小瓷瓶放在柜台上,德哥儿迟迟没伸手去取。我拿起瓷瓶塞进她手里,“快收好罢。”
德哥儿长于富贵人家,想必知晓石斛玉竹膏价值几何,她看了看手里的瓷瓶,又看看我,“我……我身上带的钱不够,待我回去取了钱来,再来取药不迟。”
师父弯眼笑起来:“不妨事,先拿去吃着,这药贵重些,不要钱财来结算。”
他不说这话尚且没什么,一说这话,德哥儿立时就紧张起来,凌厉果敢尽失:“朱先生……要什么来抵充药资?”
“你家园子里,可有一株新长成的菟丝子?”师父笑得越发明朗了,“待那菟丝子结果的时候,将它的子实收来给我,就以此来充作药资。”
德哥儿神情一呆,迷惑不解地看着师父。我支起胳膊,轻轻触了触她的胳膊:“记好了,切莫忘了。”说着我将那另一个装着玄参丹的瓷瓶也一并交到了她手中。
铺子门口探进半个身子来,金家赶车的家仆来问:“大姐儿可好了?街上人多了不好走,早些赶回去要紧。”
德哥儿捧着两个瓷瓶子回不过神,茫然地冲他点点头:“就来了。”说着便抬了抬腿,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过来,向师父屈了屈膝,“多谢朱先生。”转脸看到我,她只冲我点了一下头,便算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