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这么个理,说来我自跟着师父开了这铺子之后,便日夜颠倒地过了不知多少年月,由此一来,倒是能缓缓劲儿了,好歹也能过一段日夜正常的日子了。
我低头将空碗都垒起来,分次将它们抱到后院去清洗。过了不多时,师父也跟了进来,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我将一个个碗洗干净,犹豫着问道:“阿心,师父且问你,倘若旁人将你所赠之物毁坏了,你将如何?”
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也不知从何而来,我奇怪地看了看他,“那要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了。”
“算是……有意为之罢,但也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师父吞吞吐吐道。
我不由暗想,师父这是怎么了?无端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东西若是赠了人,那便不是我的了,如何处置全凭受赠之人做主就是了,我可不是那小肚鸡肠的。”我笑着随口答道。
师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走了。
这日夜里,本说好了不再开铺子,可吴甲将铺子的门板一块块地拼上之后,师父又说今晚还有一位客将至。
我还在嘀咕没汤药了,来了也是白来的,那位客便迫不及待地上门了,捂着肚腹直呼痛。我乍见之下不免一惊,还当是王村里遗漏的,待他一抬头,我瞧清楚了他的脸,才发觉竟是上半晌才刚见过的柳半仙。
那柳半仙见着我,亦是惊奇,“你,你……”指着我好一会儿他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师父笑吟吟地迎上前,柳半仙便愈发大惊失色,突然间竭力将一双总眯缝着,睁也睁不开的眼瞪起来,冲着师父“噗通”就跪下了,一手捂着肚腹,一手猛扇自己耳掴子。
“是我不长眼,不识朱先生的高明,还求朱先生不计前嫌,救我一救。”他苦求道。
师父不无遗憾地摊了摊手:“柳半仙来得不巧,不是我不救,只是我这铺子里能救你的药,恰好用尽了。”
不等柳半仙再求,师父望了殷乙一眼,他便上前提起那柳半仙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架到暗门边,只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出了门,那柳半仙犹在囔囔着什么话,却也随着暗门关闭,再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他也教红信石毒害了?”柳半仙从进门到被殷乙扔出门,委实是太快了,我惊诧得几乎合不拢嘴。
“看来是呢。”师父丢下一句便甩手回后院去了。
我仍想不透,遂跟着他进了后院,只见师父站在石磨跟前,“当啷”一声往上头丢了一样东西,高声唤殷乙拿铜锤来。
天光未全暗,我走过去借着暮光探头一望,吃了一惊,只见那枚蝉玉琀被丢在了石磨上,“师父,这……这玉蝉不是换给了柳半仙了么?”
“王村的那口井里头,有一枚红信石,想来正是王满投入井里的那枚。我顺手就一同带了出来。给柳半仙的那枚玉蝉,就是那红信石仿成的。看来,他也贪图蝉玉琀的效用,并未打算献给金国人,先自用起来了。”师父轻描淡写道,接过殷乙递来的铜锤。
铜锤在师父手中高举,沉沉地落下,在石磨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我眨了眨眼,再去看那玉蝉,已碎成了一堆齑粉。